用過午餐,陸言迅速做出了安排。
他將與趙德昌初步接觸、談判的任務交給了林薇,并仔細交代了自己的要求及底線。
他自己則要趕回去找父親陸青山取錢。
這筆錢,他原本并未打算這么快就動用。
最初的計劃是分別走訪那三家倒閉公司,實地勘察,多方打探情報,綜合所有信息后再逐一談判,最終敲定性價比最高的辦公室。
這是一個需要時間和耐心的過程。
然而,林薇的出現,瞬間打破了他原有的計劃節奏,節約了大量時間,這確實是“意外之喜”。
看著林薇匆匆離去、步伐堅定的背影,陸言心中感慨。
世事往往如此奇妙,你以為自己是在尋覓機遇,殊不知,別人也在苦苦等待那個能改變命運的契機。
多年后,或許會有人感嘆林薇運氣爆棚,竟能“意外”遇見陸言,得以鯉魚躍龍門。
可誰又能說,陸言在起步時刻,能“意外”得遇林薇這樣一位膽大心細、信息靈通的得力助手,不是一種更大的幸運?
機會,從來都青睞有準備的人。而真正的機遇,往往是雙向奔赴的結果。
趙德昌最近焦頭爛額,煩心事一樁接一樁,壓得他喘不過氣。
幾個多年合作、堪稱頂梁柱的大客戶,說倒就倒,連點聲響都沒留下。
更要命的是,這些倒掉的合作企業,還欠著他一大筆物料款沒還!
公司破產優先償還銀行欠款、職工工資、稅款等,供應商欠款屬于普通債務,清償順序靠后。
回想起自己這一路,趙德昌滿嘴苦澀。1991年,他瞅準了改革開放的春風,在九衢市開了家小小的圖文店。
他重點開發寫字樓和工業園區,專做企業的生意,從打印、復印、曬圖、裝訂起步。
到了93年,保健品市場井噴。
趙德昌的生意也跟著水漲船高,迎來了黃金歲月。那些保健品公司的宣傳單、產品手冊、招商廣告,像雪片一樣飛來。
他不再滿足于簡單的復制,還添置了設備,提供簡單的圖文排版、宣傳單設計,儼然成了不少企業的“宣傳后勤部”。
那時候,店里的機器晝夜轟鳴,鈔票嘩嘩地流進來,他仿佛看到了未來一片坦途,雄心勃勃地盤算著擴張。
誰曾想,正當自己暢享未來時……
當頭就是一棒接一棒!
“長生源”垮了,只留下八萬多的宣傳物料白條。自己天天堵門要賬,費勁辛苦才分到辦公室的租賃權益及押金條。
趙德昌本想著,蚊子腿也是肉,好歹能回點血,填補點窟窿。
結果呢?物業那幫孫子裝“大爺”!不僅一分錢不退,還反過來逼他繼續往里貼水電費、物業費!
這算哪門子道理?
夜深人靜時,趙德昌常常對著天花板發狠,咬牙切齒地想:
這“物業”到底是哪個王八蛋發明的玩意兒?
這哪里是花錢買服務?分明是花錢請了個騎在頭上的“祖宗”!
……
陸言推開家門時,媽媽周書琴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著他那份熬夜寫的營銷策劃案,看得聚精會神,連他進門都沒察覺。
“媽,我爸呢?”陸言直接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
“出去了。”周書琴頭也不抬,隨口應著。
陸言起身站到媽媽身后,力道適中地捏著她的肩膀:
“媽,上午爸跟您都說明白了吧?你覺得……這事兒怎么樣?”
周書琴這才放下手中的策劃案,側過頭,目光溫和卻認真地落在兒子臉上。
“小言,媽知道你是想幫家里分擔。就是……你做這些,會不會耽誤學習?”
聽到媽媽這么問,陸言懸著的心放下大半。
他知道這意味著媽媽其實已被父親說服,她只是更感性,下意識會有更多顧慮。
“媽,”他語氣輕松地舉例,
“比爾·蓋茨大學期間創建了微軟,現在市值超過500億;喬布斯大學期間締造了蘋果,市值也超過40億美金。”
他頓了頓,眼神明亮,神情堅定,“我不只是想幫家里,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一個真正的機會!我想去試試!”
周書琴望著兒子眼中跳動的光,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和青山。
每個時代都有屬于它的機會,改開這些年,他們不也曾緊緊抓住過幾次嗎?
她緩緩點頭,但隨即豎起一根手指,語氣不容置疑:
“小言,媽支持你。不過,他們為了創業都退學了,你不行!必須讀完大學,拿到畢業證!這是底線!”
“媽,您放心!”陸言心中一喜,捏肩的手更加殷勤,“我保證!書一定讀完,證一定拿到!”
得到兒子的承諾,周書琴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你爸就是為這事兒出去的。他說了,砸鍋賣鐵也全力支持你,剛去銀行取錢了。”
“砸鍋賣鐵”四個字像顆小石子,輕輕撞在陸言心坎上,讓他眼眶微微發熱。
前世何嘗不是如此?無論他想做什么,父母總是傾其所有。
或許自己的策劃案寫得確實不錯,但更多的是父母的偏愛啊!
他繼續幫媽媽捏著肩,周書琴則拉著他坐到身邊,拿起策劃案,指著上面一些專業術語,仔細詢問。
母子倆就這樣沉浸在探討中。
“咔噠”一聲,門鎖輕響。
陸青山提著那個用了多年的舊公文包走了進來,額頭上還帶著薄汗。
“爸,你回來了!”陸言迎上去。
“小言?這么快就回來了?”陸青山有些意外,“早上不是說要去開發區摸情況嗎?”
“爸,已經有眉目了!”
陸言按捺住興奮,簡潔地將上午遇到林薇、得知“長生源”辦公室情況、與物業陳峰周旋的過程講了一遍,當然,暫時隱去了給林薇開工資的細節。
陸青山聽得認真,眉頭時而微蹙。
待陸言說完,他沉吟片刻,謹慎地提醒:“小言,這事急不得。你得先核實清楚,趙德昌當初拿到這租賃權益時,有沒有簽轉租協議?”
“如果簽了,轉租行為是否得到了原始出租人(物業或業主)的書面同意?這些法律上的關節,馬虎不得。”
他深知商海波譎云詭,合同陷阱無處不在。
陸言心中清楚,其實合同如果約定可以自由轉租,則無需征得出租人同意。
但他還是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連連點頭:“爸,你提醒得對!我記下了,一定核實清楚!”
“那你回來,是準備拿錢去和趙德昌簽轉租協議了?”陸青山看著兒子,眼中帶著關切。
“要不要……爸陪你一塊兒去?也好有個照應。”他怕兒子年輕氣盛,經驗不足。
這份細致入微的關心,讓陸言很是感動,他不打算推辭。
正欲開口……
陸青山又趕緊補充道:“你放心,爸就跟著,談判的事你全權主導,我絕不插嘴!”他生怕給兒子壓力。
“爸,”陸言心頭一暖,笑容真誠,“有你跟在旁邊,我心里更踏實!”
父子倆又就著陸言的營銷方案討論了一會兒細節。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陸言便和陸青山一同出門,去與林薇匯合。
陸言和林薇約的是下午四點,在趙德昌圖文店附近的老字號“枕流茶社”碰頭。
95年,手機還是稀罕物,兩人都沒這“先進裝備”,聯系全靠提前約定,十分不便。
剛到“枕流茶社”,陸言一眼就瞧見了林薇。
她沒在涼快的茶社里等,而是站在門外不遠處的樹蔭下,正用手帕擦拭著額頭的汗水。
九衢市午后異常悶熱,她身上的白襯衫后背已洇濕了一小塊。
陸言快步上前:“怎么不先進去等?外面多熱。”語氣帶著關切。
林薇笑了笑,沒多解釋:“沒事,怕你們來了找不到。”
陸言沒再多說,領著被曬得臉頰微紅的林薇和父親走進了茶社。
清涼的茶香混合著老木頭的味道撲面而來,瞬間驅散了門外的燥熱。
他們要了個安靜的包間。
剛在包間的藤椅上坐定,林薇甚至顧不上喝一口面前剛沏好的清茶,便立刻身體微傾,語速清晰而平穩地向陸言匯報起與趙德昌初步溝通的成果:
“陸總,趙老板聽說有人愿意承租,態度非常積極。”
她開門見山,“起初,他希望能按照剩余六個月租期一次性折算租金,并要求連同那兩萬元押金一并支付。”
“經過溝通,”林薇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信,“他同意,剩余租期的租金可以單獨計算支付,押金部分可以留待后續協商。”
“不過,在溝通過程中,我發現趙老板轉租的意愿非常迫切。針對支付方式,我判斷還有爭取空間。經過幾輪溝通,最后他同意采用‘押一付一’的方式,即可獲得使用權。”
陸言身體微微前傾,專注地聽著林薇條理清晰的匯報,每一個細節都沒放過。
他心中暗暗點頭,這姑娘對談判節奏和對方心理的把握,分寸拿捏得挺好,超過他的預期。
他之前交底時,理想目標是“付一押零”(月付租金無押金),但也清楚難度很大,底線是爭取到寬松的支付條件。
林薇能一舉談到“押一付一”,這結果節省了不少后續拉扯的功夫,堪稱完美開局!
在茶社清涼的空調房里歇息片刻,喝了幾口溫潤的清茶。
陸言感覺思路格外清晰,他看向林薇,眼神中滿是贊許:
“林助理,辛苦了。現在,麻煩你再跑一趟,有請趙老板移步茶社。我們就在這里,把合同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