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克、伊文和高爾的死,并沒有引起什么波瀾。
至少現在還沒有。
呂克帶來的男爵私兵一共10人,算得上是精銳,如果真的鬧起來,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但鄧恩成功地安撫了他們。
順序是先集合起來、然后擺出呂克和高爾的人頭,給了他們兩條路走。
要么現在拿起武器為高爾和呂克報仇,要么放下武器,等到鄧恩查明事情的真相就放他們離開。
私兵們沒有選擇反抗,主動交出了武器和盔甲,被暫時監禁了起來。
因為貝爾班素來是位深受尊敬的騎士。
這并非是一種人死之后的敷衍了事的夸贊,而是鄧恩親自觀察后得到的結論。
在聽說、見過了貝爾班的尸體如何被褻瀆后,原本那些不成器的民兵們爆發出的行動力讓鄧恩有些心驚。
如果不是他們配合得好,很難把高爾和伊文哄騙過來;而事后,呂克、高爾和伊文的尸體都沒能幸免,成為了民兵們字面意義上砍成了幾團爛肉。
也許正是因為這些人的慘烈下場,才讓私兵們想起了生命的可貴。
地下室。
鄧恩看著面前貝爾班的尸體,面色略帶著一些陰沉。
褻瀆他尸體的人都已經死了,但真正的問題還沒有解決——究竟是誰、為什么殺了貝爾班。
在尸體檢驗方面,從小生長在教堂的伊芙顯然更富經驗,她如今基本已經完成了對于貝爾班尸體的復原工作。
脫下沾滿了污血的手套,伊芙從隨身藥劑箱中拿出了一小瓶藥水在身上撣了撣、驅散尸體帶來的腐臭,小臉上露出了糾結的表情:
“基本上檢查過了,但……有點奇怪。”
鄧恩回過神來:“怎么說?”
“貝爾班很像是在戰斗中被殺的,但傷口的位置非常奇怪。”伊芙說著,用旁邊一支木棍撥弄著貝爾班的尸體:“除了后來刻意制造的那些外,貝爾班身上一共有8條傷口,封喉的那一下是致命傷。”
“其余7道傷口,有2條位于左小臂、3條位于右小臂,還有兩條傷口位于右胸口和左下腹。”
鄧恩點點頭:“奇怪的點在哪?”
伊芙指向貝爾班的小臂:“傷口的位置不太對,正常來講,如果是在對抗過程中手臂受傷,那么應該集中在手臂外側,但他兩條手臂上的傷口都集中在內側。”
“而且能夠在實戰中對貝爾班造成這么多傷口,說明殺他的人在戰斗技藝上遠遠超過了他,可既然如此,為什么還會造成這么多傷口呢?”
這句話的邏輯有點繞,但鄧恩還是明白了伊芙的意思。
手臂是人最擅長使用的武器和防具,也是驅動武器和防具的重要方式,如果一個人在戰斗中無法防護住手臂,也就意味著他基本上被人在戰斗技藝方面碾壓了。
可如果是戰斗技藝碾壓,又是忽然襲擊,那么貝爾班完全就不該有反抗的能力,身上應該就只有一個傷口才對。
就好比剛剛被鄧恩斬殺的高爾,面對面、高爾的注意力也稱得上集中,但還是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會不會是刑訊?”鄧恩揉搓著下巴陷入了思考:“或者是虐殺?”
“都不像……”伊芙也思考著:“刑訊的傷口一般會集中在弱點上,手臂不是個好選擇;至于虐殺的話,也是一樣,攻擊手臂并不是制造痛苦的好方式。”
地下室陷入了沉默。
忽然,有腳步聲接近,緊接著門開了,巴森的身影出現在了房間中。
相比于之前豐姿俊秀的貴族少爺,如今的巴森顯得蓬頭垢面、雙目無光。
在看到貝爾班尸體的瞬間,他眼皮瘋狂跳動,閃爍著讓人難以理解的復雜情緒。
短暫的沉默后,他移開目光:“鄧恩先生,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感謝你能夠為我父親做這么多……”
伴隨著語言,巴森深深鞠躬,舉止間是遠超從前的沉穩和誠懇。
鄧恩寧愿他沒有變得這么沉穩。
“不用這樣,你父親幫過我,我也不過是報答他的幫助罷了。”鄧恩道:“雖然現在可能不太合適,但每過一天,線索就少一分。”
“我想問問,貝爾班死的那天,到底是什么情況?”
巴森的目光又不自覺落到了貝爾班身上,眼眶忽然就紅了、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咱們能換個地方說嗎?”
“當然。”
城堡露臺。
巴森倚靠在墻邊,聲音中帶著一絲懷念:“記得在大約4年前,我去里爾城前,父親就在這里與我一起俯瞰綠藻領。”
“他對我說,不要有壓力,無論什么時候,綠藻領都是我的家,都可以為我托底,還囑咐我做一個好領主……”
“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騎士、什么領主,尤其是在到了里爾城后更是如此,相比于里爾城,這里簡直就是個豬窩!”
“可、可……可我沒想到他竟然離開得這么突然,早知道是這樣,我才不會去什么狗屁里爾城!”
這番話是發泄,也是一種懷念。
鄧恩并沒有插嘴,而是任他說完,他知道無論是誰經歷了這種事總是需要發泄的。
“謝謝你能聽我說這么多。”巴森道:“我要收回我之前無知的妄言,鄧恩先生,你絕對不是普通的冒險者。”
鄧恩不置可否:“案發當天,你注意到什么不同尋常的細節了嗎?”
巴森嘆了口氣:“……其實,我知道的事情,和父親的管家穆勒相差不多,你應該已經詢問過他了吧?”
鄧恩點點頭:“他說當時是你帶人去撞門,但是沒有撞開;而且期間聽到了貝爾班的呼喊。”
“是的……”巴森閉上眼睛,順手抹臉:“我永遠都不會忘了當時父親的聲音,他叫我們不要進來、叫我們快走,我聽得出他壓抑著痛苦但,但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我在里爾城學了整整4年,整整4年,卻只會放幾個不值錢的戲法,沒法放出哪怕一個1環法術,如果我能放出一個飛彈、一個燃燒之手也不會……”
巴森的聲音越發激動,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以至于開始大口喘息。
等他漸漸平復下來,鄧恩才問道:“我聽穆勒說,在貝爾班遇害的前一晚,他和你曾經說過什么、甚至發生了一點爭執。”
“是啊,的確有。”巴森苦笑一聲:“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那晚一定不會和他吵的。”
他沒有問鄧恩是不是在懷疑自己,因為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如果是的話,鄧恩沒有必要把呂克他們殺了。
“但我現在真的不想說這些。”巴森輕輕搖頭:“當時,穆勒其實也在場,你想知道什么就去問他吧,和他說,是我讓他說的。”
鄧恩點點頭,不再強求:“我們回去吧。”
巴森起身,卻又忽然怔住:“鄧恩先生,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