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鎮妖塔的路比想象中艱難。
云清背著昏迷的白璃，每一步都走得無比沉重。大長老跟在后面，時不時停下來喘口氣——與玄霄子的戰斗消耗了他太多靈力。夜空中，雙月重合的異象越來越明顯，蒼白與暗紅交織，投下妖異的光芒。
“還有多遠？“云清喘著粗氣問道。白璃的身體冰涼，銀發垂在他肩頭，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就在前面?！按箝L老指向不遠處的一座黑色石塔，“但塔外的結界已經被玄霄子破壞了?！?
鎮妖塔比遠看更加陰森。塔身纏繞的鎖鏈寸寸斷裂，表面刻滿的符文大多已被抹去。最可怕的是塔底涌出的黑紅氣息，如同活物般蠕動著，時不時形成猙獰的面孔又消散。
云清喉頭發緊：“影月之主...“
“它在蘇醒?！按箝L老面色凝重，“玄霄子一定已經在塔內開始儀式了?！?
云清調整了一下背上的白璃，確保她不會滑落：“我們怎么進去？“
大長老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隱身符，能讓我們暫時避開巡邏弟子。但塔內的危險...“
“我知道。“云清簡短地說，“準備好了嗎？“
符紙燃燒，一道青光籠罩三人。他們的身影變得半透明，氣息也被完全隱藏。云清小心地邁步向前，避開地面上那些可疑的黑紅氣息。
鎮妖塔的大門敞開著，仿佛在邀請獵物自投羅網。塔內比想象中寬敞，中央是一個螺旋向下的階梯，直通地底。空氣中彌漫著腐朽與某種古老的氣息，讓云清的皮膚刺痛。
“小心階梯。“大長老低聲提醒，“每一階都刻有鎮壓符文，但現在大多失效了。“
向下，不斷向下。階梯仿佛沒有盡頭，黑暗中只有墻壁上零星的螢石提供微弱的光亮。云清的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背上的白璃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了一絲暗紅的光亮。同時傳來的還有玄霄子的吟誦聲，那語言古老而扭曲，每個音節都像刀刮在耳膜上。
“...以影為引，以月為媒，恭迎吾主降臨...“
大長老示意云清放慢腳步。階梯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地廳，地面刻著復雜的法陣，中央是一個石臺，上面躺著一個人影——是玄霄子！他雙眼緊閉，胸口微微起伏，似乎陷入了某種昏迷狀態。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懸浮在石臺上方的黑影——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周圍纏繞著黑紅相間的氣息。隨著玄霄子的吟誦，那輪廓越來越清晰。
“影月之主...“大長老的聲音帶著恐懼，“它正在具現化！“
云清的目光掃過地廳，突然注意到角落里有幾個熟悉的身影——被束縛的宗門長老們！他們圍坐成一圈，似乎被強迫提供靈力維持法陣運轉。
“師叔，我們得救他們！“
大長老搖頭：“先阻止儀式！影月之主一旦完全蘇醒，所有人都得死！“
就在這時，云清背上的白璃突然動了一下。
“云...清...？“微弱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云清連忙將她放下，扶她靠墻而坐：“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白璃——現在明顯是凌霜在主導——銀眸中閃爍著痛苦的光芒：“影月之主...它在呼喚我...“她按住太陽穴，“頭...好痛...“
大長老蹲下身檢查她的狀況：“靈魂之力還未恢復，但我們必須行動了?！?
凌霜艱難地點頭，試圖站起來：“我...能感覺到...它很熟悉...“
云清和大長老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熟悉？
沒時間多想了。玄霄子的吟誦聲越來越急促，黑影也越來越清晰。云清注意到法陣邊緣放著三件物品——一把青銅小劍，一塊玉佩，還有...一個狐貍形狀的玉雕？
“三把鑰匙。“大長老低聲道，“玄霄子湊齊了！“
“但狐妖不是被凈化了嗎？“云清不解地問。
大長老面色一變：“那是替代品...用他自己的精血煉制的仿制品！“
仿制品顯然不如真品有效，影月之主的具現化速度并不快。這給了他們寶貴的時間。
“計劃很簡單。“大長老快速說道，“我去破壞法陣，云清用玉佩保護凌霜接近影月之主。只有雪域圣女的力量能真正封印它！“
云清握緊胸前的玉佩：“凌霜現在的狀態...“
“我...可以...“凌霜掙扎著站起來，銀眸中閃過一絲決絕，“為了雪域...為了...“
她的話沒說完，突然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云清連忙扶住她，發現她的眼睛又開始在銀白與琥珀色之間切換——白璃在嘗試醒來！
“不行！“大長老厲聲道，“現在切換太危險了！“
但為時已晚。凌霜的身體劇烈顫抖，銀光與琥珀色光芒交替閃爍。最終，當光芒穩定時，站在云清面前的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眼睛一銀一琥珀，氣質介于白璃的純真與凌霜的威嚴之間。
“我們...達成了共識?！斑@個融合體輕聲說，聲音帶著雙重音效，“必須一起面對...“
云清心頭一震。這是自他們認識以來，兩個靈魂最完美的平衡狀態！
大長老似乎也看呆了：“這...這或許更好。完整的雪域圣女才能對抗影月之主?！?
地廳中央，黑影已經具現化到腰部，隱約能看出是一個女子的形體。玄霄子的吟誦聲戛然而止，他猛地睜開眼睛——那雙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銀白色，與凌霜的如出一轍！
“來了？“玄霄子的聲音帶著詭異的回響，“我親愛的圣女...終于來見你的妹妹了？“
妹妹？！云清如遭雷擊，轉頭看向身旁的融合體。她的異色雙瞳驟然收縮，身體微微發抖。
“不...不可能...“她的聲音顫抖，“霜兒已經...“
“死了？“玄霄子——或者說被附身的玄霄子——大笑起來，那笑聲中夾雜著女聲的尖銳，“是你殺了我，姐姐！用那把冰刃，刺穿我的心臟！“
融合體踉蹌后退，仿佛被無形的手擊中：“凌雪...我...“
云清一把扶住她搖晃的身體：“凌霜？白璃？“
“記憶...在混亂...“她痛苦地抱住頭，“那天...發生了什么...“
玄霄子——影月之主——緩緩從石臺上飄起，黑紅氣息如觸手般舞動：“讓我幫你回憶，親愛的姐姐。你為了圣女之位殺了我，卻不知道那本就是一場試煉！雪域不需要無情的統治者，它需要的是有愛的守護者！“
隨著每一個字的吐出，地廳的墻壁上浮現出古老的壁畫——兩個白衣少女站在雪地中，較小的那個將冰刃塞進姐姐手中，然后主動迎上...
“你...自愿的？“融合體聲音破碎，“為什么...？“
“為了讓你明白什么是愛！“影月之主尖叫，黑紅氣息暴漲，“可你呢？千年來，你只記得'殺死'我的愧疚，卻忘了我們之間最珍貴的約定！“
融合體跪倒在地，異色雙瞳中淚水滾落：“約定...來世再做姐妹...“
云清的心如刀絞。他看向大長老，后者也是一臉震驚。這一切遠比他們想象的復雜——影月之主不是普通的邪祟，而是凌霜的妹妹，帶著千年積怨歸來！
“現在，姐姐?！坝霸轮鞯穆曇敉蝗蛔兊萌岷?，卻更加可怕，“是時候完成我們的重逢了。成為我的一部分吧...就像當年你'接納'我那樣...“
黑紅氣息如潮水般向融合體涌來！大長老迅速結印，一道青光屏障擋在前方，但僅僅堅持了數秒就開始龜裂！
“云清！“大長老咬牙道，“帶她走！我來拖住它！“
云清沒有動。他看著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融合體，又看向越來越近的黑紅潮水，突然做了一個決定。
他跪在融合體面前，雙手捧起她的臉：“白璃...凌霜...聽我說。無論當年發生了什么，那都不是你們的錯。凌雪愛你，所以她選擇犧牲。而你們...你們背負著這份愛活了千年...“
融合體的異色雙瞳微微顫動，似乎被他的話觸動。
“現在...“云清繼續道，聲音堅定，“是時候放下愧疚了。不是為了戰斗，而是為了...和解?！?
黑紅潮水已經突破屏障，大長老被掀飛到墻上，吐血昏迷。影月之主發出勝利的尖嘯，撲向跪地的兩人！
千鈞一發之際，融合體突然抬頭，異色雙瞳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雙手合十，一道銀光從體內爆發，暫時擋住了黑紅潮水！
“云清...你說的對...“她的聲音既像白璃又像凌霜，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和諧，“是時候...和解了...“
她站起身，直面影月之主：“凌雪...我來了。“
銀光與黑紅氣息相撞，卻沒有發生爆炸，而是形成了一個奇異的光繭，將兩人包裹其中。云清想要沖上前，卻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開。
“讓她們...獨處?！按箝L老虛弱地說，“這是...靈魂層面的對話...“
光繭內，時間似乎靜止了。云清只能隱約看到三個身影——白璃、凌霜，以及一個逐漸褪去黑紅氣息的少女。她們在說什么？做什么？他無從得知，只能緊握玉佩，默默祈禱。
不知過了多久，光繭開始變淡。當它完全消散時，云清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影月之主的黑紅氣息已經褪去大半，露出一個與凌霜極為相似的少女形象。她懸浮在空中，面帶微笑，眼中不再有仇恨，只有釋然。而在她面前，白璃和凌霜已經分離成兩個獨立的靈體，手牽著手，同樣淚流滿面。
“姐姐...我原諒你了?！吧倥柩┹p聲說，“也請你...原諒自己...“
凌霜的靈體顫抖著點頭，說不出話來。白璃則緊緊握著她的手，給予無聲的支持。
“極夜將盡...“凌雪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我的怨恨已經消散...影月之主也將不復存在...“
她看向云清，眼中帶著感激：“謝謝你...愛著我的姐姐們...“
隨著第一縷晨光透過塔頂的縫隙射入地廳，凌雪的身影完全消散了。黑紅氣息如晨霧般蒸發，只留下昏迷的玄霄子和一片狼藉的法陣。
白璃和凌霜的靈體飄回她們共享的身體。當異色雙瞳再次睜開時，云清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平和。
“結束了...“她輕聲說。
大長老掙扎著爬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真的...結束了？“
凌霜——現在明顯是她主導——點點頭：“凌雪的靈魂終于安息了。影月之主隨著她的怨恨一起消散了?！?
白璃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帶著一絲疲憊的喜悅：“我們...也達成了新的平衡?！?
云清上前，將她們——她——緊緊抱在懷中。銀發拂過他的臉頰，帶著熟悉的冷香。這一刻，他不在乎懷中是一個靈魂還是兩個，他只知道他再也不會放手。
“我們回家。“他在她耳邊低語。
晨光越來越強，驅散了最后一縷黑暗。極夜過去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三個月后，隱鈴村。
春雪初融，山間溪流叮咚作響。云清坐在溪邊的大石上，看著不遠處正在采藥的白色身影。她的銀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動作時而笨拙時而優雅——取決于當下是白璃還是凌霜在主導。
自極夜之戰后，白璃和凌霜找到了完美的平衡方式。她們不再是簡單的共存，也不是完全的融合，而是一種更高級的共鳴——兩個靈魂既能獨立存在，又能在必要時完美協作。而云清...他學會了同時愛著她們的不同面向。
“云清！“白璃——現在是她在主導——向他跑來，手里捧著一朵剛開的小花，“看！今年的第一朵雪蓮！“
云清微笑，接過那朵潔白的小花：“很美。就像你?！?
白璃的臉立刻紅了，但隨即眼神一變，氣質轉為沉穩——凌霜出來了：“油嘴滑舌?！八p哼一聲，但嘴角微微上揚。
云清大笑，絲毫不介意她們的切換。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木盒——那是風長老今早給他的。
“有東西給你們看?！?
凌霜接過盒子，打開后驚訝地發現里面是一株小小的雙生花苗，兩朵花苞緊緊依偎。
“這是...“
“風長老說，這是從原來那株雙生花上分出來的。“云清解釋道，“象征著新生?！?
白璃——又回來了——小心翼翼地觸碰花苗：“它會開花嗎？“
“當然。“云清柔聲道，“而且會比上一朵更美。“
凌霜的銀眸中閃過一絲感動：“謝謝...“
云清搖搖頭，將她們——她——摟入懷中：“是我要謝謝你們。沒有你們，我可能早就...“
白璃捂住他的嘴：“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凌霜則直接吻了他一下，然后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遠方。云清呆住了，這還是凌霜第一次主動親他！
“走吧?！傲杷蛘咭呀浭前琢Я?？——拉起他的手，“風長老準備了茶點，再不去就涼了?！?
云清笑著跟上，不再糾結是誰在主導。陽光灑在三人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前路或許還有未知的挑戰，但此刻，有她們在身邊，一切都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