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玄天宗的山路比記憶中更加崎嶇。
云清走在前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三天前離開隱鈴村時，風長老特意提醒他們避開官道，走這條鮮為人知的山路。雖然繞遠，但能避開宗門設在主要入口的偵查陣法。
“還有多遠？“白璃在他身后輕聲問道。她的聲音恢復了單一音調——自從離開隱鈴村，凌霜就很少主動掌控身體，仿佛刻意給白璃和云清獨處的空間。
云清停下腳步，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翻過前面那個山頭就到了。“他回頭看向白璃，發現她異色雙瞳中的銀光比往日暗淡了些，“累了嗎？“
白璃搖搖頭，唇角勾起一個熟悉的微笑：“凌霜在幫我調節靈力。她說...越接近玄天宗，越要隱藏我們的氣息。“
云清點頭，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白璃腰間的木盒上——那里裝著風長老給他們的雙生花。自從離開隱鈴村，這朵神奇的花就成了他們最重要的秘密武器。
“云清...“白璃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指向天空，“你看！“
云清抬頭，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明明還是白天，天邊卻掛著一輪蒼白的月亮，與太陽遙遙相對。更詭異的是，月亮旁邊還有一個模糊的暗紅色光點，如同另一輪被血染紅的月。
“雙月同輝...“云清喃喃道，“風長老說的極夜預兆。“
白璃的異色雙瞳中閃過一絲不安：“凌霜說...上一次極夜前也有這樣的天象。那時...“
她的話戛然而止。云清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遠處的山路上，一隊玄天宗弟子正朝他們的方向行進！
“躲起來！“云清一把拉住白璃，閃身躲進路旁的灌木叢中。
弟子們越來越近，云清認出為首的正是執法長老的親傳弟子明心。他們身著正式禮服，神色肅穆，似乎要去執行什么重要任務。
“...掌門有令，極夜將至，所有在外弟子必須三日內回山。“明心的聲音隨風飄來，“各峰加強戒備，尤其是鎮妖塔...“
隊伍漸行漸遠，云清和白璃這才松了口氣。
“他們在準備應對極夜。“云清低聲道，“看來宗門已經察覺到了異常。“
白璃的眉頭緊鎖：“凌霜說...鎮妖塔是關押重犯妖物的地方。掌門可能擔心極夜時結界會減弱...“
云清思索片刻：“我們先去找大長老。他應該知道更多內情。“
兩人繼續前行，更加謹慎地隱藏行蹤。山路越來越陡，云霧漸濃，能見度不足十步。云清不得不放慢速度，時不時回頭確認白璃跟上了。
“云清，你的劍...“白璃突然指著他腰間的佩劍，“它在發光！“
云清低頭一看，果然，劍鞘縫隙中透出微弱的綠光！他立刻拔劍出鞘，只見劍身上纏繞著幾縷詭異的綠色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
“妖氣！“云清心頭警鈴大作，“狐妖的殘魂！“
話音剛落，劍身突然劇烈震顫，一股巨力將云清的手彈開！長劍懸浮在空中，綠光大盛，轉眼間化作一道流光直刺云清心口！
“小心！“白璃尖叫一聲，撲上前推開云清。
劍鋒擦著云清的衣袖劃過，留下一道血痕。更可怕的是，傷口處立刻泛起詭異的綠色——妖毒！
“凌霜！“白璃急呼，身體瞬間被銀光包裹。當光芒散去時，她的氣質已然改變，銀眸銳利如刀。
凌霜雙手結印，一道銀光屏障擋在兩人面前。懸浮的長劍瘋狂攻擊屏障，每一次撞擊都讓銀光暗淡一分。
“撐不了多久！“凌霜咬牙道，“云清，你怎么樣？“
云清按住傷口，臉色已經開始發青：“沒...事...“他強撐著站起來，卻踉蹌了一下，“妖毒...擴散很快...“
凌霜分神查看他的瞬間，長劍抓住破綻，一劍刺穿屏障！銀光炸裂，凌霜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凌霜！“云清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將她推開，自己卻被長劍當胸穿過！
“不！“凌霜的尖叫在山谷中回蕩。
長劍完成任務般墜落在地，綠光消散，變回普通的樣子。但云清已經跪倒在地，胸口鮮血汩汩流出，更可怕的是，妖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全身蔓延！
凌霜撲到他身邊，雙手按住傷口，銀光如流水般注入。但這次，妖毒抵抗得異常頑強，銀光與綠光在傷口處激烈交鋒，云清痛得全身痙攣。
“堅持住！“凌霜的聲音罕見地顫抖，“我不會讓你死...不會再一次...“
云清艱難地抬頭，發現她的異色雙瞳中銀光與琥珀色光芒交替閃爍——白璃和凌霜在同時努力！
“白璃...凌霜...“他氣若游絲，“聽我說...如果...我不行了...“
“閉嘴！“這次是白璃的聲音，帶著哭腔，“你不會有事！我們不會讓你有事！“
云清想笑，卻咳出一口血。他顫抖著伸出手，撫上白璃的臉頰：“我愛你們...無論是白璃...還是凌霜...“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某個鎖住的門。白璃——或者說兩個靈魂——同時僵住了。下一秒，異色雙瞳中的光芒達到前所未有的和諧，銀光與琥珀色完美交融！
“雙生花！“兩人異口同聲地喊道，“快！“
白璃手忙腳亂地取出腰間的木盒，打開蓋子。冰封的雙生花靜靜躺在那里，兩朵花苞相互依偎。
“以血為引...“凌霜主導著手勢，劃破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在花朵上，“以魂為契...“
冰層融化，雙生花綻放出耀眼的銀光！兩朵花苞緩緩分離，一朵飛向云清的傷口，一朵懸浮在白璃面前。
“吃下去！“凌霜命令道。
白璃毫不猶豫地吞下面前的花苞。瞬間，她的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異色雙瞳完全變成了純凈的銀色！
云清胸前的花苞則化作銀光滲入傷口，與妖毒激烈交鋒。綠光節節敗退，最終被徹底凈化！
“成功了...“白璃——現在完全是凌霜的氣質——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地。
云清的呼吸逐漸平穩，胸口的傷口開始愈合。他虛弱地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全新的“白璃“——銀發如雪，雙瞳完全變成了晶瑩的銀色，周身散發著柔和而強大的靈力波動。
“白璃...？凌霜...？“他試探性地呼喚。
她轉過頭，銀眸中流露出復雜的情感：“都是...又都不是。“聲音依然是雙重音效，但比以往更加和諧，“雙生花讓我們實現了初步融合...暫時性的。“
云清掙扎著坐起來：“那狐妖...？“
“暫時被壓制了。“她扶住他搖晃的身體，“但劍靈已經被污染，不能再用了。“
云清看向地上的劍，心中一陣后怕。這把劍陪伴他多年，如今卻成了差點殺死他的兇器。
“我們得繼續前進。“她——現在不知道該稱她為誰——堅定地說，“你的傷需要更好的治療，而答案在玄天宗。“
云清點頭，在她的攙扶下站起來。雖然胸口還在隱隱作痛，但妖毒已經清除，靈力也在緩慢恢復。
“能走嗎？“她關切地問。
云清深吸一口氣：“沒問題。“
她銀眸中閃過一絲贊賞，隨即變回熟悉的異色雙瞳——融合狀態開始解除了。
“凌霜說...“白璃的聲音重新占據主導，“初步融合消耗太大，我們需要時間恢復。但好處是...“她眨了眨眼，“我們現在能更好地配合了。“
云清微笑，輕輕握住她的手：“我看到了。你們...很了不起。“
白璃的臉紅了，這個熟悉的反應讓云清心頭一暖。無論融合到什么程度，那個會為他臉紅的白璃始終存在。
兩人繼續向玄天宗前進，更加警惕周圍的動靜。云清的傷口雖然愈合，但靈力運轉仍不順暢，每一步都比平時費力。白璃——或者說兩個靈魂——則似乎因雙生花的力量而精力充沛，時不時攙扶他一把。
“前面就是山門了。“云清在一棵古松后停下，“我們得想個辦法混進去。“
白璃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凌霜有個主意！“
她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那是風長老臨別時給她的。玉佩通體碧綠，上面刻著繁復的符文。
“隱鈴村的匿蹤玉。“她解釋道，“能讓我們在短時間內隱形。但范圍很小，我們必須緊貼在一起。“
云清點頭：“足夠通過山門就行。“
白璃激活玉佩，一道綠光閃過，兩人的身影變得半透明。她立刻貼近云清，幾乎是掛在他身上。云清能聞到她發間的冷香，感受到她身體的溫度，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別分心。“她輕聲提醒，異色雙瞳中閃過一絲笑意，“跟著我走。“
兩人如同幽靈般穿過山門。守門弟子正在閑聊，完全沒注意到異常。通過山門后，玉佩的光芒逐漸暗淡，他們的身影重新變得清晰。
“先去藥峰。“云清低聲道，“我認識那里的執事弟子，可以弄些療傷藥。“
白璃點頭，兩人沿著偏僻小路向藥峰摸去。玄天宗占地極廣，各峰之間常有弟子往來，他們混在其中并不顯眼。但云清還是盡量避開人多的地方，選擇繞遠路。
“等等。“白璃突然拉住他，指向遠處一座高塔，“那就是鎮妖塔嗎？“
云清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座漆黑的石塔矗立在主峰后山，塔身纏繞著粗大的鎖鏈，即使在陽光下也散發著陰冷的氣息。
“沒錯。“云清皺眉，“奇怪，塔頂的鎮妖珠怎么暗淡了這么多？“
白璃的異色雙瞳微微收縮：“凌霜說...那里的結界正在減弱。有什么東西在吸收它的力量...“
這個發現讓兩人更加不安。鎮妖塔是玄天宗最重要的禁地之一，關押著無數危險妖物。如果極夜時結界失效...
“先拿到藥，然后去找大長老。“云清加快腳步，“他一定知道發生了什么。“
藥峰比想象中安靜。云清熟悉的執事弟子不在，只有幾個藥童在晾曬草藥。他悄悄溜進藥房，取了些固本培元的丹藥，又拿了些解毒劑——雖然妖毒已解，但殘留的影響還在。
“接下來去哪？“白璃小聲問，警惕地觀察四周。
云清思索片刻：“大長老通常在清心崖打坐。我們——“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云清立刻拉著白璃躲到藥柜后面，屏住呼吸。
“快些！掌門召集所有長老議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是明心，“鎮妖塔有異動！“
“怎么回事？“另一個弟子問道。
“不知道。但大長老說...可能是極夜提前了。“
腳步聲漸遠，云清和白璃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極夜提前？這可不是好消息！
“我們得趕快找到大長老。“云清沉聲道，“事情比想象的更糟。“
兩人離開藥峰，抄小路向清心崖趕去。路上遇到的弟子越來越少，似乎都被召集去議事了。這給了他們可乘之機，但也意味著宗門確實進入了戒備狀態。
清心崖是玄天宗最僻靜的地方之一，位于主峰后山，常年云霧繚繞。大長老清虛喜歡在那里打坐，遠離宗門紛爭。
當兩人氣喘吁吁地趕到崖邊時，卻發現平臺上空無一人。
“不在...“云清失望地環顧四周，“可能去參加掌門召集的會議了。“
白璃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有人來了！“
兩人迅速躲到一塊巨石后面。片刻后，一個熟悉的身影飄然而至——正是大長老清虛！他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更加蒼老，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什么難題。
“出來吧，云清。“大長老突然開口，聲音中帶著疲憊，“我知道是你。“
云清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出來，白璃緊跟在他身后。
大長老轉身，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在看到白璃的異色雙瞳時微微一頓：“果然...你們去了雪域。“
“師叔...“云清恭敬地行禮，“我們需要您的幫助。“
大長老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為何而來。但事情比你們想象的復雜。“他示意兩人跟上，“跟我來，這里不安全。“
大長老帶他們來到崖邊的一個小洞府——這是他平日靜修的地方。洞內簡樸至極，只有一張石床，一個蒲團，和一個小茶幾。
“坐。“大長老揮袖，茶幾上憑空出現了兩杯熱茶，“說說你們的經歷。“
云清簡要敘述了雪域之行，包括凌霜與白璃的共存狀態，狐妖的凈化，以及...劍中殘魂的偷襲。
“果然如此...“大長老眉頭緊鎖，“掌門一直在監視你們的動向。“
云清心頭一跳：“什么意思？“
“玄霄子...“大長老直呼掌門名諱，聲音中帶著罕見的怒意，“他根本不是想消滅狐妖，而是想控制她！“
白璃的異色雙瞳驟然收縮：“凌霜說...她感覺到了。在凈化儀式中，有一股力量試圖干擾...“
大長老沉重地點頭：“玄霄子與狐妖有某種交易。具體內容我不清楚，但極夜將至，他需要她的力量。“
“為了什么？“云清追問。
“永生。“大長老吐出這個詞，仿佛它有毒，“玄霄子大限將至，而狐妖掌握著某種續命秘法。作為交換，他答應在極夜時釋放她...和她的'主人'。“
白璃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她的主人...就是即將在極夜蘇醒的東西？“
大長老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云清：“你還記得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云清愣住了：“他們...是在執行宗門任務時遇害的...“
“不。“大長老搖頭，“他們是發現了玄霄子的秘密，被滅口的。“
云清如遭雷擊，一時說不出話來。白璃輕輕握住他的手，無聲地給予支持。
“二十年前，玄霄子就開始為極夜做準備。“大長老繼續道，“他翻閱古籍，尋找延長壽命的方法，最終在鎮妖塔最底層發現了一個古老的封印...和一段殘缺的記載。“
“什么記載？“云清聲音嘶啞。
“關于'影月之主'的。“大長老壓低聲音，“一個在極夜時才能短暫現世的古老存在，據說能實現任何愿望...以可怕的代價。“
洞內一時寂靜，只有茶水的熱氣裊裊上升。云清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竄上來——玄霄子竟然瘋狂到這種地步！
“那現在...我們該怎么辦？“白璃輕聲問。
大長老沉思片刻：“首先，治好你們的傷。“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玉瓶，“這是'九轉還魂丹'，能徹底清除妖毒殘留。“
云清接過玉瓶，倒出一粒晶瑩的丹藥服下。頓時，一股暖流從丹田升起，流遍全身，胸口的隱痛立刻減輕了許多。
“其次...“大長老看向白璃，“你們的融合狀態能維持多久？“
白璃——凌霜——回答：“雙生花的效果大約還有三天。之后...我們會恢復之前的共存狀態。“
大長老點頭：“足夠用了。三天后就是冬至，極夜正式降臨。屆時玄霄子會打開鎮妖塔底層的封印，釋放影月之主。“
“我們必須阻止他。“云清堅定地說。
“不錯。“大長老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鎮妖塔的結構圖。塔底封印需要三把鑰匙才能打開——一把在玄霄子手中，一把在執法長老那里，還有一把...“
“在您這里？“云清猜測道。
大長老搖頭：“不。第三把鑰匙被分成了兩半，一半在藥峰首座那里，另一半...“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云清，“在你父母留下的遺物中。“
云清瞪大眼睛：“我...不知道有什么遺物...“
“你小時候，我代你保管了一些東西。“大長老從石床下取出一個積滿灰塵的木盒，“現在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云清顫抖著接過木盒。打開后，里面是一塊殘缺的玉佩，上面刻著半個符文。
“這是...“
“你母親的法器。“大長老解釋道，“她臨終前托付給我，說等你長大后再交還。“
白璃好奇地看著玉佩：“這就是半把鑰匙？“
“不錯。“大長老點頭，“藥峰首座保管著另一半。但問題是...“他苦笑，“藥峰首座是玄霄子的心腹。“
云清握緊玉佩：“所以我們需要想辦法拿到另一半...“
“不僅如此。“大長老嚴肅地說，“即使湊齊三把鑰匙，打開封印也需要強大的靈力。玄霄子之所以需要狐妖，就是因為她的妖力能激活鑰匙。“
白璃——凌霜——突然開口：“我們可以取而代之。“
大長老和云清同時看向她。
“什么意思？“云清問道。
“狐妖的力量源自影月之主。“凌霜解釋道，“而現在...我們體內有雙生花的力量，某種程度上與狐妖同源...“
大長老眼中精光一閃：“你是說，你們可以偽裝成狐妖，激活鑰匙？“
“然后破壞儀式。“凌霜點頭，“而不是完成它。“
云清思索片刻：“風險太大。如果被發現...“
“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凌霜堅定地說，“極夜將至，我們沒有時間另尋他法。“
洞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鐘聲，打斷了他們的討論。大長老臉色一變：“緊急召集令！玄霄子一定發現了什么。“
他迅速起身：“你們留在這里，我去看看情況。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要輕舉妄動！“
大長老匆匆離去，留下云清和白璃面面相覷。
“你覺得...他值得信任嗎？“白璃小聲問。
云清看著手中的半塊玉佩：“我不知道。但關于我父母的事...他沒理由撒謊。“
白璃靠在他肩上，異色雙瞳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云清...無論發生什么...我們都會一起面對。“
云清摟住她的肩膀，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洞外，玄天宗的警鐘一聲急過一聲，仿佛在宣告一場無法避免的風暴即將來臨。
而天空中，那輪蒼白的月亮與暗紅的影子越來越近，如同兩只眼睛，冷冷注視著這片即將迎來劇變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