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詠笑著邀請三人留宿。

她也回頭，一步一步踩著木板樓梯向上走。

吱呀吱呀。

昏暗的樓道，發出陳腐木板顫動的聲音。

駱嘉佳渾身發抖，拼命搖頭。

她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

自己老媽的姘頭是個瘋子，想要干掉自己。

自己的朋友一竹簽扎進了瘋子的脖子。

恐懼讓她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

無論如何，她想離開。

事情都因為自己而起，如果真有什么，一定要保住程暉程云。

程云抓了一把亂蓬蓬的頭發，摸了摸剛才被掐痛的脖子。

“你剛才……算是正當防衛吧……我們要不要報警？”

“吳春梅詠夫妻倆怎么看都不正常，我們該考慮一下怎么跟警察說。”

“萬事有哥呢，不怕。”

他從口袋里掏出了白云山，然而拿打火機的手還是有點抖，點了好幾次都沒把煙點燃。

“你們沒看出來嗎？”

程暉異常冷靜，接過程云的打火機，幫他把煙點著了。

看出來什么，看出來你一言不發就重傷了個一米九的亡命之徒嗎。

程云心里咆哮。

“吳春不是人。”

程暉平淡無奇地說了一句，讓程云和駱嘉佳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你們沒發現，這房子是我做的嗎？”

這一句讓程云和駱嘉佳再次哆嗦了一下。

如果程暉沒瘋——確實，他們都見過這所房子。

從進來的雕花大門，到庭院里的裝飾，到房子里的布置，再到房子的結構，完完全全就跟程暉給梅詠做的紙扎房子一模一樣！

而吳春到底是不是人——

程云瞥了一眼庭院外面，只覺得心臟砰砰直跳。

他看見吳春蹲在花園的墻角，竹篾直直地插在他的脖子上，血已經凝固了。吳春緩緩地將水泥鏟扎入桶里。

“刷……”

鋼鏟摩擦磚塊的聲音傳來。

這個男人木然地撿起一塊磚頭，蓋在了剛涂的灰色泥漿上。

程云覺得頭皮發麻——會有一個正常人，頸部動脈受傷了，還若無其事地刷水泥嗎。

“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

“再不合理的解釋，只要符合事實，就是真實的。”

程暉的笑容依舊掛在嘴邊。

“如果我們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有非人類的力量把我們困在了幻象里，是不是一切就說得通了。”

說著，他甚至摸了摸駱嘉佳的頭發，示意她不要害怕。

“就當我們進了一間鬼屋好了。”

駱嘉佳拼命搖頭。

她的理智告訴自己，程暉說的假設成立。

他們確實不像在真實世界里。

但，這不是更可怕嗎！

他們在跟鬼，怪物，非人類打交道！

天知道會發生什么！

天知道會不會莫名其妙就小命報銷了！

“我覺得……我們還是想辦法逃出去……”

駱嘉佳不敢再想下去了。

程暉輕柔地撫摸她頭頂的發絲，語氣一反常態地溫和，似乎在安慰她不要害怕。

“真相就在這里。”

“再說，這世界是我造的，有我在，不用擔心。”

程暉的溫柔讓程云打了個冷顫。

只有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才不是什么想找出真相。

也不是同情、憐憫這個曾經的高中同學。

而是，他在興奮。

程暉對這詭吊的、充滿未知和危險的世界感興趣。

在某種程度上，程暉也是個披了人皮的怪物，他可以偽裝與別人共鳴，可以偽裝出充滿人情味兒，他知道怎么吸引人讓人對他趨之若鶩——只是平日懶得裝。

此時此刻他去安慰駱嘉佳，只有一個解釋，就是他想留下來，跟這些怪物玩上一遭。

真特么是個變態。

有什么辦法，誰叫程暉是自己弟弟。

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那……我們今晚真的在這里過夜？”

駱嘉佳已經沒了主意。她現在只能依賴程暉了。

程暉沒有回答，跟著梅詠的腳步上了樓。

這里的每一間房他都很熟悉。

他隨手找了一間客房，推門進去，拍拍床上的灰，便躺了上去。

不一會兒，閉眼微鼾，一動不動。

當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

程暉推都推不醒，程云和駱嘉佳再怕也只能留下了。

他們打開了所有能開的燈，在柜子里拖出兩床毯子，暫且在沙發上小憩。

因為緊張害怕，兩人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有了點睡意。

正當要睡著，駱嘉佳突然覺得腹部絞痛！

胃囊就好像烈火灼燒一般！

腸子就好似麻繩擰在了一起！

難道……吃錯東西了？

旁邊程云也猛地翻身，朝著窗口拼命干嘔。

內臟都要嘔出來了。

程云正吐得渾身發軟，突然發現一個高瘦的人影站在他身后，差點沒把他嚇得從三層樓高的窗戶翻下去。

“是不是要找衛生間？跟我來。”

程暉幽幽說了一句，便走進了昏暗的長廊。

自家弟弟，真的比鬼還嚇人。

程云心里一邊暗罵，一邊讓駱嘉佳走中間，自己殿后。

為什么只有自己和駱嘉佳有事，難道是下午的肉湯有問題。

然后，他想起程暉一口沒喝。

難道程暉知道卻不告訴自己。

程云有種被坑成窟窿的感覺，在心里又把程暉罵了一萬遍。

冤種，大冤種。

走到樓梯轉角處，程暉示意身后兩人停下來。

他聽見暗處有聲音。

“刷……”

就好像有把鐵鏟子，一點一點將人頭皮掀起來。

程暉快步向前。

對了，吳春——不，那只獵物就在這里。

吳春正提著他的水泥桶，沾了一大把粘稠的、泛綠的水泥漿，抹在了墻上。

水泥漿冷冷的煤灰味中，夾雜著一股濃烈的腐臭味兒，就好像摻了撕碎的死老鼠。

“刷……”

魁梧的黑色身影，緩緩將泥漿從左到右抹著，又用透著暗紅鐵銹的鏟尖把滴下來的墨綠色泥漿一把甩進桶里，如此機械性地來回往復，拖出了一道接一道奶油醬般的紋路。

這時不說程暉，就連程云和駱嘉佳都聽到了。

夜半鐵鏟的刮墻聲讓兩人身上一層接一層地掉雞皮疙瘩。

“怎……怎么回事。”

程暉在昏暗中露出半邊臉，精雕細琢的蒼白五官宛如一只披皮鬼怪。

“老鼠而已。”

“衛生間就在這，你們先去。有事打我手機。”

程云狐疑地向前走了幾步，卻見墻頭只孤零零站著程暉一個人，什么鬼影都沒有。

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