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暉不急不緩地往前走。
身后是兩具渾身長著眼珠的死尸。
前面是無盡黑暗的兩扇房門。
然而他卻好像生來就屬于這樣的混沌空間。
這生命凋敗的、腐朽的氛圍,比開闊明亮的空間更讓他舒適愉悅。
突然程云猛地向后一跳,從滲水、枯枝密布的地面上,撿起了兩張卡片。
“臥槽看我這狗屎運。”
“不用看了,他們工作牌在這。”
他示意自己老弟把燈光打到卡片上。
上面是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
鼠目寸光,剃著平頭,嘴唇很厚,鼻梁塌得幾乎貼在臉上。
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卡片上寫著“龍城安保”、“李世仁”、“李世超”。
陳襄的職業直覺是準確的。
這兩個人確實在近一個月的失蹤案名單中。
符合對女性不利、有暴力或偷窺傾向,沒有親近的親屬,失蹤不容易被發現的特征。
雖然早有心理預期,陳襄還是覺得喉嚨發緊。
這鬼物是在明目張膽地挑釁。
看著卡片上,兩張兇神惡煞的人臉,程暉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
這梁詩曼,真的是惡趣味。
挑選獵物的口味,挺奇特。
他拿起手電,猛地照進其中一個房間。
里面依舊是一張由枯枝藤蔓交織的平臺,上面同樣是一具長滿眼睛的尸體。
當手電筒的光線,照射到最后一個房間,在場之人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
塵埃在光束下散射,形成丁達爾效應。
光粒飛舞,散落在橫亙的棕色枯枝上。
上面躺著的,依舊是一個“人”形怪物。
不同的是,光束的盡頭,是一只黑色巨鳥。
每一根羽毛,都反射著暗色幽光,長如手臂。
羽翼微張,便覆蓋了整個人形軀體。
整只黑鳥,大約有兩三米高,在人類面前,也算得上龐然大物。
鳥臉埋在了人的軀體上,被黑色羽翼遮住了大半。
感受到光線照射,它緩緩抬起頭。
黑鳥的暗黃色巨喙足足有一米長。
然而它的臉……卻像是一張揉皺了的猴臉。
八分像人。
上面是裸露的、起著疙瘩的皮膚,還有密密麻麻的褶皺。
一雙深黑色眼睛,足有拳頭大小。
怒目圓瞪,似乎在嘲諷來者。
鳥喙里叼著一只乒乓球大小的眼球。
眼球中間的瞳孔還在不斷轉動,四周不停滲血。
將大鳥暗黃色的嘴角,染成了血紅。
“這……這是什么東西?”
程云不由得咽了一把口水。
眼前的情形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感覺自己的眼神經在發痛。
要是被這大鳥,吧唧一口咬爆自己的眼球,豈不爽歪歪。
“你看不出來嗎,這是梁詩曼。”
程暉沒好氣地看了自己老哥一眼。
心疼他不多的腦子。
“梁詩曼以人身上長出的眼珠子為食。”
說完,他往前一步,細細凝視著這只巨鳥。
黑翅猴臉,還禿頭。
長得實在是丑。
程暉的眼睛,在暗光中,如同猛獸般收縮了一下。
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
玩這么久,終于見面了。
他緊緊握住手中削尖的竹篾。
紅脖子蛇悄然從他身上爬下,在滿地枯枝里劇烈顫抖。
沒一會兒,變成兩只渾身透亮、兩根手指大小、扇動著翅膀的銀蟬。
翅膀在昏暗光線中一張一合。
巨鳥也微微側頭,仿佛在玩味地看著程暉。
時空仿佛凝滯了。
大鳥突然將嘴巴里的眼球一口吞進肚子里。
血漿混合著白色黏液飛濺而出。
吧唧。
香甜酥脆。
它突然張開翅膀,整個空間被黑色羽翼占滿。
昏天黑地。
利爪好像鋼鐵鉤機一樣,從眾人頭頂掠過。
差點沒把在場人的天靈蓋掀起來。
程暉手中寸勁暗發,竹篾在昏黑中飛射而出。
然而大鳥似乎毫無察覺,在黑色空間里盤旋兩周。
陣風帶著一股腥臭,一爪子下去能把人穿出一個窟窿。
“這到底是什么妖物!”
高其煜暗罵了一聲,手術刀凌空飛轉,碰到了大鳥的爪子。
然而手術刀仿佛擊在鋼筋鐵柱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砰然落地。
黑色大鳥振翅而出,撞開了黑色大門,消失在枯枝纏繞的恐怖空間里。
“它要去哪里。”
高其煜追了出去,卻發現大鳥早已無影無蹤。
“銀蟬附在它身上了。”
程暉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
剛才幻化的兩只透明小蟲,早已附著在竹篾上,隨大鳥雀起而去。
“跟我來。”
程暉提著手電,走在了前面。
幾人自是跟在他的身后。
黑暗中一片死寂。
腳步踩在蠕動的枯枝藤蔓上,枝條斷裂聲好像貼著耳膜傳進大腦,讓人頭皮發麻。
在極端幽暗的氛圍中,時間仿佛無限放慢,空間膨脹,不知何處是盡頭。
突然,程暉舉著的手電盡頭,出現了一個隱晦的枯枝洞穴。
洞穴中央,是一條隱隱約約的樓梯。
“它在上面。”
程暉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眾人。
陳襄顯然有些緊張,一只手緊緊握住甩棍。
程云兩手插兜,嘴巴里還叼著根沒點燃的煙屁股。
高其煜將手術刀斜握在手中,神情謹慎。
“走吧。”
“去會會它。”
高其煜率先表態。
程暉在暗處露出笑容。
預想中的短兵相接沒有來。
這喜歡砸吧眼珠子的黑色怪鳥,還想玩什么詭計?
他快步走上樓梯。
詭異的是,樓梯兩邊的枝條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
除了一條螺旋狀的樓梯,四周一片漆黑。
他們好像走在了無限重復的莫比烏斯環上。
黑色磨滅了空間感,讓人不知道是在往上還是往下。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們依舊在樓梯上盤旋。
“我們已經走了一個小時。”
一直跟在程暉身后,默不作聲的陳襄突然開腔。
她看了一眼手腕的計時鐘表。
職業習慣讓她對時間的敏感度非常強。
“銀蟬在附近,不會錯。”
程暉站在一個階梯口停了下來。
“方才我們走的路沒有重復。”
“只是空間感錯位讓人疑惑。”
說著,他在口袋里掏出一張紙符,用力甩了甩手腕。
啪嗒。
暗紅色火舌燃燒起來。
眾人看見了樓梯道旁邊,延伸出去一條幽暗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