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宜求財
- 吃掉那個神
- 丁火貓
- 3453字
- 2025-05-28 19:40:00
電視還在樓下沙沙響。
程暉抬眼,發(fā)現(xiàn)便宜養(yǎng)父程啟明的牛皮本還在身邊。
牛皮本的內頁,出現(xiàn)了一行新的字。
“財神正西,宜求財,收貴點。”
不再是兇兆……看來自己終于出了循環(huán)。
這時側房里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撞擊聲,還有女子細碎的嚶嚶笑聲。
程暉心頭一動,快步走上樓梯。
只見側房正中,擺著一張紅木雕花桌子,四個身穿錦緞旗袍、身材婀娜的小娘子,正圍著桌子打麻將。
“碰!”
“哎,玄淮你太壞了,我正想聽牌呢。”
一個小娘子抬起白玉般的手臂,戳了戳另一個的肩膀。
那個叫玄淮的女子翻出了一塊骨頭做成的麻將,也看不出是人骨還是牛骨。
骨頭上面的紅色雕刻花紋,顏色鮮得就像滲血一樣,玄淮把它翻了下去,笑盈盈地將另外兩塊骨牌攏到了自己的右手邊。
“哎喲,小少爺您回來了。”
這時,一個穿著粉綠齊膝旗袍的小娘子突然轉過身來,白得像紙的臉上,露出了僵硬的笑容,眉眼就好像畫上去似的。
“銀海和幾個姐妹們,恭候您多時。”
程暉沒等她說完,快步走上前去,環(huán)住了她的腰。
像是蝮蛇一樣的觸感,纖細、冰冷、滑膩。
“為什么要把我關在墻里。”
程暉瞇起眼睛,微微笑著,是個人都能感受到他說話的寒意。
然而他面前這些鶯鶯燕燕,一個都不是人。
“還不是老爺?shù)闹饕狻f你要被那虛神給吃了……”
銀海的臉上依舊是僵硬的笑。
程暉貓起腰,湊近了銀海的臉。
這張臉也是冷冰冰、滑膩膩的,一如蓋在他嘴巴上,冥器玉片的觸感。
“信不信我把你們給收了。”
程暉話里帶著讓人發(fā)毛的狠勁。
然而這幾個小娘子依舊僵硬地笑著。
“小少爺,您這次回來就進通靈境了,隨時可以收了我們。”
這時,程暉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正在靠近院子。
沒一會兒,一把脆生生的女聲就在樓梯底下響起來了。
“有人在嗎,老板在嗎,請問做生意嗎?”
不知是不是程暉錯覺,他竟然看見銀海眨了眨眼睛,竟然有了點含情脈脈的感覺。
“小少爺,生意來了,您不去嗎?好像是您的老同學?”
程暉懊惱地揮了揮手,又想起筆記本上“宜求財”幾個字——總不能讓客人看見樓上四個紙人在打麻將吧。
“收。”
程暉食指無名指交纏在一起,結了個印。
只見這四個活生生、嬌俏的小娘子,便像被戳破的氣球那般,肉眼可見地癟了下去,輕飄飄變成了四個巴掌大的紙人。
程暉嘆了口氣,把它們撿起來揣進口袋里,轉身下樓,便聽見一聲驚呼。
“程暉!怎么是你!你這三個月到底去哪里了!”
說話的是一個扎著馬尾、五官精致的女生,穿著一條白色棉料連衣裙,一說話就露出兩只小虎牙。
程暉記得,這是他們高中班上一個成績不錯的女生,叫駱嘉佳,家境挺好,好像父母離異后跟了父親生活。
她怎么會找到店里?
“你哥,程云,找你都找瘋了,頭一個月我們還跟他有聯(lián)系,現(xiàn)在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聽說混社會去了……”
駱嘉佳開始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不外乎就是程暉考了全市狀元莫名失蹤,他的孿生哥哥程云為了找他連學也不上了,所有人都惋惜程暉錄取了常山大學心理系卻消失了……
程暉有點不耐煩,冷聲道:“這里只做死人生意,沒事的話好走不送。”
駱嘉佳好像一點也不在意程暉的態(tài)度,撓了撓頭說:“最近我聯(lián)系不上我媽了。”
“我老夢見她,她在夢里托我給她燒個房子。”
程暉沒耐心,經歷了九十天的生死,日常世界對他來說已經失去了波瀾。
如果說有什么能提起他的興致,大概就是那本總是適時出現(xiàn)怪字的牛皮本,這是養(yǎng)父程啟明給他留下的,過去未來活著的線索。
他手里能創(chuàng)造的,光怪陸離的紙扎世界,也有那么一點趣味。
他活著,也就是純粹地活著,還活出了一點自己的形狀來,稍微跟蕓蕓眾生有那么一點不一樣。
所以他對這個有點好看的,家里有點小錢的女同學沒什么興趣,盡管用“白富美”來形容她也不為過。
對駱嘉佳一直絮絮叨叨,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母親也沒什么興趣。
“你做夢,該找心理咨詢師,不該找我。”
程暉放緩了一點語氣,拍了拍塵封了三個月的木條凳子坐下,開始翻賬本。
“可是,夢里我媽說,一定要找‘梵寶白事’的老板給她搭房子,因為這邊房子是手工做的,不是那種紙皮印刷的,要精致點……”
“我媽前些年很苦,這幾年才好過一點,所以對什么都很講究,包包要驢牌,香水要用香奈兒,絲巾要用愛馬仕……”
“她就一直在夢里跟我說,房子要好的,地段也要好的,不是梵寶白事的房子燒給她也不要的……”
“這幾天我一直頭暈暈的,白天打瞌睡都做這樣的夢,這不莫名其妙就往這邊走來了,竟然看到了你的店……”
駱嘉佳眨著明亮的大眼睛,小嘴巴滔滔不絕地說著,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她有點不明白,這明明挺好看的男生,夕陽照過來輪廓精致得跟雕塑似的,就是冷冰冰一副死人氣,要知道別的男孩,巴不得圍住她多聽她消遣一會兒呢!
程暉沒來由地煩躁。
這阿姨一聽就是個老作精,她女兒駱嘉佳大概跟她挺像的。
現(xiàn)在他只想讓駱嘉佳閉嘴,然后安安靜靜地躺會。
不接這單生意估計他是不能安生了。
“很貴。”
程暉一句多余的都沒有,張開五根手指,遵足了牛皮本上的囑咐“收貴點”。
“多少?五萬?沒問題沒問題。”
駱嘉佳幾乎想也不想就開始掏包包:“刷卡還是現(xiàn)金?我沒帶那么多現(xiàn)金……”
“反正一輩子也就這么一回,總得燒點好的不是?”
程暉瞪大了眼睛。
他本來只想收五千——這已經是單個紙扎的上限了。
沒想到駱嘉佳開口就是十倍,她是真當她媽死了還是不把錢當錢。
罷了,有錢人的世界無法理解。
程暉拉開抽屜,找到了程啟明入賬的銀行卡,又翻開以前干活的老冊子,一并推到了駱嘉佳面前。
“轉賬,這個賬號。”
“有什么要求,寫紙上。把你媽媽的照片也附上。”
駱嘉佳爽快地點頭:“沒問題,錢等會劃過來。”
然后她就低頭刷刷在老冊子上寫字。
不可否認,她不說話的時候,長得挺可愛的。
齊劉海沾了點汗水,貼在額頭上,一專注抿嘴就有兩個小梨渦,抓筆的骨節(jié)很用力,有點蒼白,渾身上下打扮得也很精致,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兒。
很快,駱嘉佳就放下筆,把冊子推回程暉面前。
程暉斜倚在椅子上,瞥了一眼,心里一沉。
這不就是,剛才電視機里播放的,本地新聞播報中,失蹤的那個女人。
再一看,名字也對上了,叫梅詠。
彩色照片里的女人,穿著橙色羊毛大衣,圍著兩只馬標志的蠶絲絲巾,化著不符合年齡的艷麗彩妝。
不吉利地說,有點像斂妝。
失蹤,托夢,往往預示著最差的結局。
“你們報警了吧。”
程暉不由自主地多問了一句,或許同是因為找不到親人的關系。
“報了,一個月了,沒消息。”
駱嘉佳托著下巴,微笑著看程暉。
程暉揮揮手:“行吧,15號過來取。”
說著,他懶懶站起來,就要拉下閘門趕客了。
與此同時,一個身黑色T恤、破洞褲、留著小胡子的年輕男人快步走進來,將駱嘉佳撞倒在地。
男人渾身上下一股小混混氣質,不仔細看,看不出他跟程暉兩個人五官幾乎一樣。
此人便是程暉的雙胞胎老哥程云了。
年輕人臉上的表情快速變換,不知道想哭還是想笑。
憋了將近十分鐘,最后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緊緊抱住了程暉。
“你回來了,三個月了。”
“三個月了,你知道我是怎么過的嗎?”
“暉,你不在的日子,我都想死了……”
駱嘉佳哪里受過這種待遇,氣急敗壞地爬起來,用包包猛打年輕人的后背。
“程云!你這臭流氓!撞到人不道歉啦!”
程云吃痛轉過頭來:“喲,是你啊駱嘉佳,沒見兩年飛機場發(fā)育了嘿!長開了嘛,鼻子不塌啦?”
程暉實在受不了這兩個一驚一乍的逗逼。
一個是自己的孿生哥哥。
一個是自己的高中同學。
看來不是自己太不正常,而是周圍的人都是神經病。
“出去。”
程暉頭也不回地拉下鐵閘門趕人。
過了好一會,鐵門才拉開一條縫,程云探頭進來。
程暉沒理他,從口袋里掏出四個紙人,吹了口氣。
四個婷婷裊裊、穿著旗袍的小娘子,便帶著一成不變的僵笑落在了地上,紛紛朝兩人鞠躬。
“大少爺好。”
“小少爺好。”
程云嚇了一跳:“行啊,老弟,你這副業(yè)開洗浴中心呢。”
程暉懶得搭腔,沒好氣地對四個小娘子說:“餓了,煮點吃的。”
玄淮眨巴眨巴眼睛:“小少爺,我們是紙做的,怕火。”
“煮杯咖啡。”
程暉直起了腰。
“我們也怕水。”這次輪到銀海搭腔。
“捏背掃地總會了吧!”
程暉聲音大了起來,自己那便宜爹,做四個紙人,除了活埋自己,啥都不會?
兩個小娘子這才微微躬身,靠上前來,用陰冷冷的手輕輕捶動程暉程云的肩頭。
另外兩個,便悻悻然地拿起掃把掃灰去了。
程云見了這番情形,也不覺得奇怪,他從小就知道這個孿生弟弟,跟普通人不一樣。
程暉失蹤三個月,他找了三個月,只要程暉回來,什么都好。
曾經程云以為,這世間上,自己要當孤魂野鬼了。
“咱爹呢?”
過了好一會,程云才開口問。
程暉沒有回答,半閉著眼睛,就好像蠟黃燈影下的一根木雕塑。
程云識趣地閉嘴。
自己弟弟不想回答的問題,到死也撬不開他的嘴。看來程啟明一時半會回不來了。
又過了一會,他騰地坐起來,指著工作冊上駱嘉佳媽媽的照片:“我也在找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