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壽臉色煞白，四肢僵硬得像提線木偶，但他的力度卻驚人地強。

這個穿深綠色衣服的削瘦男人，硬生生地接住了陳襄一記直刺，卻沒有血流出來，他全然不知道痛，雙手握住刀柄狠狠拔出。直挺挺地站起身，朝陳襄撲來!

陳襄矮身避過游尸干枯的指骨，反手一記冷刀刺入朱壽的胸前，帶著寒霜的直刺，刺入了朱壽發硬的肌肉。寒霜沿著朱壽的胸口快速蔓延。

朱壽依舊沒有痛覺，他枯骨一爪，就朝陳襄頭頂拍來！

陳襄矮身飛走，長腿掃過游尸的腳踝，一記短刀劈落下來，正插中游尸的腿骨。

朱壽起身不得，陰冷利爪迎著陳襄臉頰刮過，陳襄側身躲過，連連滾身，屈膝落地，一刀劃過朱壽的脖子，干凈利落。

小愛站在程暉身側，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看著陳襄努力追捕游尸，卻沒有出手：“暉子，你不出手幫幫她么。”

程暉雙手抱在肩膀上，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我天生沒有情感。現在這種情況，不需要我出手。”

小愛嘿嘿一笑，拉低了鴨舌帽：“別這么說。我覺得你不是沒有情感，只是情感藏在你心中最深層的地方，連你自己都沒有察覺而已。”

程暉瞥了一眼小愛：“所以呢，你不幫你的小師妹，是因為想鍛煉她么。”

小愛聳聳肩：“這種程度的游尸，正適合讓她練手。而且，根據混沌秩序的秘密檔案，我這個小師妹，可不是普通散修這么簡單，她的身份，連我都沒有權限解密。”

程暉有些釋然——果然，陳清渠這只老狐貍，執意要帶在身邊的，一定不是什么普通女孩。陳襄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么呢？

正當此時，朱壽沒有停滯，迎身向前，趁著陳襄轉身拔刀，一雙利爪攥住了她的咽喉！

電光火石之間，程暉飛出兩根竹篾，竹篾扎入朱壽的身體，兩股陰火升騰而起，燃著了朱壽的深綠色衣服，游尸哀嚎一聲，拔腿想逃。

游尸匯聚了陰氣，速度和身體強度都比尋常人快許多，頃刻之間就跑出了馬路對面。

陳襄翻滾數周，輕身一躍，擋住了游尸去路，最后一刀砍在了朱壽的面門上，朱壽轟然倒地，但四肢還在抽搐，仍想掙扎。

小愛拔出后腰的銀槍，一顆子彈飛出，直射朱壽前額，朱壽便徹底不動彈了。

陳襄有些愕然地回頭，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殺死”不屬于自己族類的詭物。此前無論多么超脫常理的情形，都是程暉在一路引領。

陳襄看見程暉抱著手臂站在旁邊，把玩著削尖的竹篾，不由得心中一動，幾乎每一次危險，程暉都在為自己兜底。

一番激斗也不過延續了數分鐘，名叫朱壽的游尸被徹底制服。這時，閃著紅藍燈光的救護車，還有一輛黑色白牌車停在了路邊，被撞者的尸體被蓋上白布，抬上了救護車。

“去收容所。”

小愛則拿出一根暗銀色的捆仙索，將朱壽捆得嚴嚴實實，押上了白牌車后座。里面一個扎著小辮子、方臉、高鼻梁的男人，朝眾人擺擺手，白牌車便消失在夜色里。

此時，夜色已深，程暉看見，一個騎著三輪車的老太太，從馬路牙子對面過去。

老太太的車上，裝著厚厚的紙皮木板。一些紙皮甚至二三米長，遠遠超出三輪車的長度。

老太太吃力地上坡，三輪車搖起鈴聲，車后座綁著的收音機響起：“收買紙皮，舊冰箱，舊彩電……”

“收買紙皮，舊冰箱，舊彩電……”

一個照面間，程暉不僅有些疑惑：這個老太太，長得與方才抬上救護車的老太太，有七八分神似！

誰在三更半夜收紙皮！

那股虛神的樟腦丸氣味，縈繞不散，程暉心中升起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跟上她看看。”

程暉朝陳襄喊了一句。

陳襄應聲而來，只見老人有些吃力，蹬三輪車的腿有些發抖。陳襄幫她托住后方快要傾倒的紙皮，心中不敢放下警惕。

“謝謝你，小姑娘，你心真好。”

老人朝陳襄回頭笑笑，露出疏松的牙齒，上面有黑色的牙斑，下臼齒是兩顆補過的銀牙：“我快到了，前面就是我的家。你們都是好后生，謝謝你們。”

老人指著前面一座破落的廉租房，瓦片崩落，只能容一人身進出，外門是破舊生銹的鐵閘門，里面是破了洞的木板門，隱約可以看見房間里，堆滿了各種雜物，有一兩人高的廢紙，還有繃出海綿的沙發、黑屏的電視、極老舊的綠皮滾筒洗衣機……

隱約還能聞到一股肉和水果爛了的腐臭味。

陳襄用手撐著鐵柵欄：“老人家，能讓我們進去看看嗎？”

老人一只眼珠子是白色的，眼底閃爍兩下：“我要休息了，今天真的謝謝你們。”

說話間，哐當一聲將木門關上，然后拉上了鐵閘，將陳襄和程暉拒之門外。

陳襄朝程暉搖搖頭，示意沒有合法手續，自己也沒辦法進屋查看。而且，一路跟來，老人并沒有什么其他異常。

程暉抱著手臂，四根手指在手臂上輪流敲了一遍：“盯緊她，她有些不對勁。”

陳襄緊跟在程暉身后：“暉，你發現哪里不對了。或許她只是個普通的收買垃圾的老人家……”

程暉沒有說話，只是繞著破落的廉租房看了一圈，然后微微閉上了眼睛，那股刺激神經的樟腦味，依舊縈繞四周。

這次虛神到底想搞什么？

此時，一輛破二手捷達停在兩人身邊，程云朝程暉和陳襄招了招手：“你們倆不上車，準備逛夜路么？挺浪漫的嘛。”

陳襄沒來由地一陣惱怒：“浪漫什么，看到可疑人跟過來看看，走吧。”

程暉沉默地坐上了他老哥的車，忖思頗久，開口說了一句：“我覺得，接下來會死更多的。”

方才那個老太太，他既沒感覺到活人的氣場，也沒感覺到祟物的氣息，只有一種淡淡的垂暮腐敗的氣息，在炎熱夏空中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