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事不好！”一名熱那亞士兵跌跌撞撞沖進房間，鎧甲碰撞聲驚醒了淺眠的馬爾科。

馬爾科立刻撐起身子——自從沖突爆發，他就沒回過住所，直接在熱那亞商會和衣而臥。眼前隨從慘白的臉色已經說明一切：威尼斯人動手了。

“他們的戰船正在集結！”士兵的嗓音帶著顫抖。

馬爾科抓起床頭的佩劍：“上鐘樓！”這座熱那亞商會的制高點，是觀察海面的最佳位置。

晨霧中的阿卡港彌漫著咸腥與焦油的氣味。馬爾科緊攥著石砌窗臺，指甲幾乎要嵌進石縫。

馬爾科此時并不在船上，自己也不熟悉海戰，因此他此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海上的廝殺，并默默為熱那亞船隊祈禱，但在如此的兵力懸殊下，連祈禱詞都顯得蒼白。

兩艘威尼斯柯克船如同浮動的城堡矗立在海灣入口。馬爾科瞇起眼睛，看到它們高聳的艏樓上，威尼斯水手們正在調整船首弩炮的射角。

這種三弓復合床弩的威力是身為熱那亞人的馬爾科再清楚不過的，在熱那亞的武器制造工廠，他親眼見過這種武器發射出的鐵頭弩箭整整射穿了三層橡木船板。

五艘威尼斯加萊戰船如同聞到血腥的鯊魚，青銅撞角在晨光中泛著冷光。它們擺出典型的新月陣型，將熱那亞艦隊逼入絕境：一艘武裝柯克商船緊貼碼頭，四艘加萊船勉強結成圓陣。

槳手們嘶吼著號子瘋狂劃槳，試圖維持陣型。但馬爾科甚至不確定這種防御陣型在床弩轟擊下能否撐過半小時。這種局勢怕不是精通海戰的喬爾喬叔叔來了也束手無策。

突然，威尼斯柯克船高聳的船首樓上，隨著旗語的下達，兩座已經調整好角度的的弩炮臺突然解除固定。絞盤吱呀作響中，六名水手協力拉開復合弓弦，將裹油布的重箭填入滑槽。

隨著指揮官令旗揮下，四道火光劃破海霧，這是綁著瀝青棉的火矢，其中一支正中熱那亞柯克商船帆索，浸油的亞麻帆瞬間化作火幕，燃起濃煙。

濃煙中，遠在鐘樓的馬爾科甚至也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水手們絕望的呼喊。

就在混亂之際。

一艘威尼斯加萊船如離弦之箭突入熱那亞艦隊，青銅撞角狠狠鑿進熱那亞僚艦的槳位。

數十名威尼斯水手趁勢從艏樓躍下，熱那亞水手的短弓根本無法射穿他們的亞麻甲。

最左側的熱那亞加萊船開始傾斜，甲板上刀光劍影，手持短劍與戰斧的水手們奮力廝殺，從遠處望去，整個甲板上都亂作一團。

馬爾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熱那亞船隊的陣型已被徹底撕裂，如同困獸般被鎖死在港內，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馬爾科轉身準備下樓組織港口防御，同時安排人手營救落水船員。

就在此時——

“嗚——”

一聲嘹亮的號角從遠處傳來，穿透了戰場的喧囂。馬爾科猛地回頭。

三支黑影如海神之矛般刺破晨霧，多利亞家族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居中的正是喬爾喬的旗艦“海狼號”，它以加萊船特有的爆發速度全力沖刺——所有槳手在鼓點聲中同步發力，船首包鐵如戰斧般劈入一艘威尼斯柯克船的側腹。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碎裂聲，那艘笨重的柯克船竟被攔腰斬斷，木屑如雨般飛濺。

這突然出現的熱那亞戰船讓威尼斯人陣腳大亂。剩余的敵艦慌忙轉向，一艘加萊船在混亂中與僚艦相撞，槳架糾纏在一起，無比狼狽。

但礙于威尼斯人在港口架設的床弩威脅，喬爾喬的船隊沒有繼續追擊。

港內，那艘遭火矢擊中的熱那亞柯克船已半沉，水手們正跳入漂浮著碎木的海面。

看著海上的混亂場景，馬爾科松了口氣，喬爾喬雖然并不靠譜，但又總能在危急時刻如神兵天降。

***

“我親愛的叔叔！”馬爾科快步上前，給了喬爾喬一個結實的擁抱，“您不愧是熱那亞最出色的海軍指揮官！”

喬爾喬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些發愣，自己的這位侄子很少對自己如此熱情。但很快，這位老海將就挺起胸膛，驕傲地回應道：

“那還用說！”喬爾喬揮舞著粗壯的手臂，聲如洪鐘，“當我看到那群該死的威尼斯佬竟敢包圍我們的船隊，”他做了個猛沖的手勢，“我一眼就盯上他們那艘最大的柯克船，二話不說就來了個全槳沖鋒！”

喬爾喬得意地揚起布滿胡茬的下巴，“直接給它來了個攔腰斬斷！”

“不過話又說過來，威尼斯人為什么要攻擊我們？”喬爾喬疑惑地看向馬爾科，“雖然我早想收拾那群雜種，但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哎，叔叔，這些說來話長了”馬爾科輕嘆一聲，“我們邊走邊說吧?！?

***

“這群該死的威尼斯佬！”聽完馬爾科的敘述，喬爾喬怒不可遏地將空酒杯重重砸在橡木桌上，震得燭火搖曳?！霸缰谰驮摱鄮姿覒鸫?，把這群雜種全送進海底喂魚！”

“誰說不是呢，喬爾喬大人”費拉里斯連忙附和，殷勤地往喬爾喬的酒杯里斟滿深紅色的葡萄酒?！耙皇悄皶r趕到，我們的船隊今天恐怕就要全軍覆沒了?！彼~媚地舉起酒杯，臉上的褶子堆成笑容，“為您的英勇干杯！”

“干杯！”馬爾科也舉起酒杯，盡管他對費拉里斯的阿諛奉承并不感冒，但喬爾喬叔叔今日確實戰功赫赫。

幾輪酒過后，天色已晚。雖然成功擊退了威尼斯人，但考慮到隨時可能再起沖突，馬爾科和喬爾喬都控制著飲酒，保持清醒。反倒是費拉里斯已經醉得東倒西歪，最后在仆人的攙扶下踉蹌離去。

此時房間里只剩下叔侄二人。

“晚安了，我的侄子?！眴虪枂桃财鹕頊蕚潆x開。

馬爾科卻突然拉住他的袖子，警覺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偷聽后，壓低聲音問道：“叔叔...你覺得費拉里斯這個人，可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