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心里揶揄了一句：還真是每日一個誅九族的小知識啊。

雖不清楚于振平和殺劫有何關系，但方平通過這番談話，已經知道了于振平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和這種人但凡扯上關系，定然會涉及到謀逆大罪。

殺劫大概落在“謀逆”上。

“我和于振平素昧相識，就算今日見了一面，但這種大人物也不能將我這樣的小人物記在心里。”

“所以，謀逆之事絕不會牽扯到我。”

“不是我，又會是誰，難道是我身邊的人？

“首先先將妹妹排除掉，高公公應該不會和于振平有什么牽扯。

“那么，就只剩下熊公公、徐公公、王公公，和蘇公公。他們中或許有人認識于振平，關系還不錯。”

“蘇公公的可能性首先排除掉，他最恨于振平。”

“徐公公曾經向熊公公提議要救下于振平，有些嫌疑。”

事關自己的小命，方平當即離開于府。

等回到教坊司的時候，熊公公、徐公公、蘇公公等人竟是齊聚方平的房間。

見方平無事，他們這才松了口氣。

紛紛慚愧道：

“咱昨夜喝多了，竟是不知發生了那等大事。當初是咱愚蠢，沒看到里面的險惡，險些讓老弟命喪黃泉。”熊公公一臉愧疚之色。

徐公公也連連道歉道：

“是咱不夠穩重，豬油悶了心，不識其中兇險，慫恿老弟去冒險。好在老弟武道之心堅定，老持沉重，才幸免于難。

“咱給您賠個不是。”

蘇公公說道：

“這些日子，幸虧方老弟有先見之明，謹小慎微，讓我等避過不少兇險。”

說到這他有些郁悶：

“自從離開了宮后，怎么外面變得如此兇險，稍不留神便是身首異處。著實古怪。”

方平干笑一聲，有些心虛，連忙將話題轉移到了于振平身上，然后旁敲側擊試探熊公公和徐公公。

不過，答案出乎方平的意料。

“姓于的這等沒爹養的雜種，也配和咱交往？”

熊公公往日都是一副懶散的躺平形象，但提到于振平竟是出奇的憤怒。

后來方平才知道，于振平當初抗命，導致洪水淹了中原六縣幾十多萬人里，就有熊公公的親族。

徐公公則是說自己地位低，于振平自詡清流，向來討厭閹宦，不曾有多少來往。

方平無奈，只能將“嫌疑人”重新鎖定到了妹妹和高公公身上。

兩日后。

皇宮東華門外，方平隨著熊公公等人路過牛公公和馬公公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拿出準備好的燒雞和燒酒遞了過去：

“有道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兩位公公為陛下日復一日守著東華門，可謂公忠體國，勞苦功高。

“小的著實佩服的緊。這燒雞和燒酒不成敬意，還望兩位公公不吝笑納。”

牛公公和馬公公神色一愣，默默咀嚼著那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越品，兩人眼眸越亮，此句雖非詩詞，卻有別有一番韻味在里面。

想不到這個小太監居然有如此詩才，而且眼光也很毒辣。別人沒有看出他倆的不凡，卻是讓這小子看出來了。

牛公公深深看了一眼方平，有心想試探試探，便連忙露出了諂媚的笑容：

“公公哪里的話，咱怎可當得起公忠體國這四個字。

“陛下讓咱守門，那是天大的恩德，可不敢妄圖邀功請賞。”

“這燒酒和燒雞還是算了。”

牛公公剛佯裝要拒絕，試探試探方平誠意，卻見那小輩揭開了酒塞子，一股濃郁的清香瞬間撲面而來。

他立馬改口，

“不過，見公公如此誠心實意，咱也不好拒絕。”

說著便拿起酒壇“呲溜”呷了一口，隨著酒意在體內翻騰，牛公公眼前一亮，

“好酒，這怕是要上百兩銀子才能買到的五香燒酒，公公這么年輕，看來還是個有財之人。”

被陰陽了一下，方平卻也不惱，之前幾日熊公公分潤給他的銀子總共有三千兩。

拿百兩銀子交好一位一品武圣，這筆買賣太劃算了。

“牛公公和馬公公若是喜歡，咱若出宮，必給您帶上。”

牛公公揮了揮手，“快走吧，別讓熊公公久等。”

方平也不氣餒，畢竟，如果一個一品武圣能這么容易被拉攏當做靠山，那才有問題。

他拱了拱手，剛要離開，突然聽到馬公公對牛公公說道：

“嚴世松還是有骨氣在，彈劾于振平雖然沒彈劾到點子上，但卻讓狗官禁足家中，也算給黃河兩岸的百姓一個交代了。”

牛公公：“嘿嘿，老馬，只是禁足，狗官依舊還有翻身的機會。咱聽說司禮監的小高子撞了大運。

“剛入宮不到一個月，居然接到這次出宮宣讀圣旨的機會。著實羨煞旁人。”

馬公公：“曹公公的新干兒嘛，自當是要照顧一下。

“給那于振平宣旨，既能得到黃河兩岸百姓的名聲，也能得到朝中清流的支持。嘖嘖。曹公公為了干兒鋪路可謂不遺余力啊。”

方平臉色微微一變，心事重重的追上了熊公公。

一行人回到鐘鼓司，又是“開會”，又是各種交接工作。

最后，熊公公揮了揮手，在所有人“戀戀不舍”的目光下，坐上了前往御馬監當差的轎子。

至此，鐘鼓司迎來了徐公公領導的新時代。

不過，方平還沒來得及去找高公公，對方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鐘鼓司學藝官的書房內，初生的陽光從窗外悄悄趴在方平英俊的臉上，映襯出他的氣度不凡。

喝退兩側服飾的憐人，他這才看向高公公，目光凝重問：

“聽聞高公公接了個宣讀圣旨的差事？”

“正要找你商量此事，”高公公紅光滿面，臉上抑制不住飛揚的喜悅，嘴角上揚，看得出他志得意滿。

畢竟，以往他都是在宮里宣讀圣旨，但那都是針對一些小衙門。

這次宣旨不僅在宮外，而且對象還是一名“臭名昭著”的二品河道總督，更含有抄家的旨意。

可謂美差中的肥差。

向方平說明了一番，高公公眼巴巴望著方平問：

“小方子可有高見？”

方平聽完后，頓時感到一陣慌繆感。

他前腳剛離開于府，后腳于振平就被左都御史嚴世松彈劾，稱于振平乃白蓮教亂黨，試圖策反袁大將軍謀逆自立。

玄真帝震怒，但顧及到到于振平在民間的聲望，和自己的臉面，便下旨將其禁足在府內，抄其全家。

整個事情聽起來莫名其妙，但奇怪的是，過程全錯，結果全對。

于振平的確謀逆了，但不是和白蓮教。

他也的確勾結了袁世耀，但不是擁立白蓮教，而是擁立八賢王。

“抄家的美差能落到高公公頭上？”方平嗅出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聯想到高公公黑云罩頂，以及他自己將要面臨的“半步紅色”殺劫和于振平有關。

他隱隱有了些許猜測。

見方平如此表情，高公公一臉失望，他今天來可不是“要和方平商量”的，而是想炫耀一番。

“怎的就落不到咱的頭上？”高公公語氣有些不忿，

“咱好歹是老祖宗的干兒，不知多少四五品高手見了咱還要稱呼一聲干伯伯。”

此刻的高公公意氣風發，春風得意。

方平卻很冷靜，“高公公有沒有想過，這于振平并不是白蓮教的亂黨！”

“一旦翻案，你這個宣讀圣旨的人便要成為【假傳圣旨】的替罪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