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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尸山血海,蟻附攻城

天寶五載,大年初六。

黑山烽。

成群的禿鷲在黑山烽盤旋,地上盡是殘肢斷臂。

烽燧下的吐蕃卒混合著唐兵的尸體層層疊疊,似是血肉階梯。

原本還需借助鉤索的吐蕃士兵,如今只需踩著三四根木樁便可登上烽燧。

烽燧過道上,滿是鮮紅的血液與黃色的腐水。

攻城夜襲已經(jīng)連續(xù)四天了。

一開始,還能將吐蕃賊兵壓在烽燧下。

后來偶爾有二三人登上,唐兵之間還能相互出手抵擋。

再然后,便是一個接一個的戰(zhàn)死。

殺到最后,雙眼漲紅,一臉麻木。

一隊四十余人,如今只剩下七人蝸在烽燧內(nèi)部。

昏暗中,七號正在給眾人包扎傷口,如今這地界倒是不缺布條了,隨意找個躺地上干凈些的尸身就成。

二號持著竹槍守在入口,這胡族漢子還真是鐵打的一般有使不完的牛勁。

只是那一身札甲被吐蕃彎刀割開不少豁口,雖然傷口不深,但彼此交疊起來十分駭人。

哪怕是二號這般凄慘樣,也是眾人之中除了五號外,受傷最輕的人了。

“大哥,你且咬住。”沈潮生將一節(jié)木棍橫在陳九口中。

燒紅的陌刀刀尖碾過陳九右腿的豁口,頓時發(fā)出嘶嘶的聲響。

炙肉的味道彌漫,直讓人干嘔。

脖頸處隆起的青筋逐漸平緩,陳九吐出了口中木棍,木棍滾落在地,上面還有尖銳的牙印。

“什么時辰了?”陳九睜開眼,對著沈潮生問道。

“辰時。”沈潮生看了眼東方那一抹橙黃。

昨夜,七八個吐蕃賊兵登上墻,恰好圍攏了守夜的陳九。

若非沈潮生就在不遠(yuǎn)處巡視。

只怕不單單只有差點砍掉大腿的一刀。

“狗日的邊軍鎮(zhèn)將!”五號惡狠狠的啐了口唾沫,落在地上竟是暗紅色。

黑山烽的狼煙已經(jīng)點了三天了,熏制的狼糞昨日就用完了,可那援軍竟還未到!

三個時辰的腳程,哪怕是用爬的,也該到了!

尸山血海,蟻附攻城。

這些個在史書上輕飄飄的字。

如今活生生展現(xiàn)在沈潮生眼前。

那催命的號角聲再度響起,剩下的幾人踉蹌拿著彎刀起身。

這些彎刀都是從吐蕃賊兵手中搶來的,沒有多少氣力的情況下,刀劈比槍刺省力的多。

烽燧內(nèi)部,只有一左一右兩個入口。

沈潮生獨自守左側(cè)口,余下之人守右側(cè)口。

那些自左側(cè)攀爬上來的吐蕃賊兵方才落在烽燧上,抬眼便見到那衣角滴著血的殺神。

無人敢上前,委實這尊殺神名聲過大。

一身血衣走過,竟無一具全尸。

哪怕在烽燧上有圍墻阻擋視野,依舊有不少人曾看見這殺神所過之處,殘肢紛飛,擋路者盡碎。

攀登上烽燧的賊兵越來越多,右側(cè)眾人已經(jīng)戰(zhàn)作一團,而左側(cè)出奇安靜。

……

洪池嶺,中軍營帳。

盧守身下女的吮吸干凈,用手腕抹了抹嘴角。

這才抬起頭來,一雙媚眼神色如絲,蠱惑的望著眼前男子。

色中餓鬼的盧守今日卻沒有繼續(xù)歡愛,反而是坐起身。

“穿衣。”

女子身著薄紗衣擺,一陣晃動,露出一片雪白。

女子拿下衣架上的蜀錦內(nèi)襯,站在盧守身后替盧守穿衣。

“來人!”

盧守對著帳外呼喚一聲。

“將軍有何吩咐!”

“黑山烽那兒可還有狼煙?”盧守雙腳踩在女子風(fēng)韻處,讓女子給自己著靴。

“回稟將軍,昨日酉時便已斷了。”

待披上明光鎧,盧守再狠掐一把女子。

聽見那女子痛苦叫聲,這才心滿意足的踏出軍帳。

“點五百騎,黑山烽,取軍功。”

盧守仰頭望著青海湖方向。

黑山烽本就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畢竟青海湖都丟了,還駐扎在烽燧上干嘛?

可既然那群賤種守了三天三夜,那自己剛好可以去撿些首級回來。

元日夜宴,聽聞當(dāng)今陛下讓節(jié)度使出兵吐蕃,說是要拿回石堡城。

皇甫惟明整個酒宴都是一臉愁容。

今日自己取些首級回去,便是大功一件!

至于那些卑賤貨色?一刀殺了便是,反正也不會有人在意。

再說了,額外再加上幾十軍功,幾十份軍餉不好嗎?

沒錢怎么飲酒?沒錢怎么買胡姬?蚊子再小不也是肉?

……

黑山烽烽燧內(nèi),沈潮生已經(jīng)開始喘著粗氣,倚靠在墻邊,手中的陌刀已經(jīng)砍出不少豁口,如今撐在腋下才不至于滑倒在地。

疲憊到了極致,若是此時坐在地上,再想起身便難了。

山坡兩側(cè)的吐蕃輕騎虎視眈眈。

自一開始,這群吐蕃賊兵就沒給眾人留下退路。

“稟告尚倫,洪池嶺出了五百輕騎。”

“再探再報。”恩蘭·達扎路恭看著那遍地尸體的烽燧,心中暗自算計。

絲綢之路利潤巨大,因此,這些年吐蕃與大唐的沖突不斷,和談與戰(zhàn)爭交替出現(xiàn)。

可終究還未發(fā)生國戰(zhàn)。

只因大唐強盛,不少小國匍匐在這名叫大唐的巨人腳下。

“多吉。”

“尚倫有何吩咐。”多吉右手疊在左胸。

“出一千騎,給我擋住那些騎兵,若他們想要沖陣,只管殺了。”

恩蘭·達扎路恭好似是玩累了,連打了幾個哈欠。

面對龜縮在烽燧內(nèi)部的殘兵,他其實有很多種辦法。

煙熏,火烤,箭雨。

他只是好奇那個強撐著身子的唐兵可以堅持多久。

只可惜是個漢人。

恩蘭·達扎路恭與唐軍交戰(zhàn)的大小戰(zhàn)役有上百次。

若是要說那場記憶深刻,便是自己年輕時的那場大戰(zhàn)。

開元十五年,一個漢人將軍。

時間過的太久了,只是模糊的記得石堡城下的那一道“李”字大纛。

那日隨父親夜襲,原本唐軍的軍陣大亂,只要輕騎兒郎來上三四回沖陣,定能讓其軍心潰散。

誰曾想就在那空曠的殺場上,響起了震天鼓聲。

百面戰(zhàn)鼓齊上陣,擊鼓以壯軍威。

那些原本潰散的唐軍瞬間紅了眼。

吐蕃大敗!

戰(zhàn)后回營,恩蘭·達扎路恭才聽父親提起,那將軍是大唐皇室宗親,傳說中天可汗之曾孫:李祎。

那百鼓齊奏的,便是《秦王破陣樂》。

許是心血來潮,恩蘭·達扎路恭決定再去那烽燧之上,他要親自會會那名叫沈潮生的唐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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