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磊走了，林九思自然也沒了打球的興致。

他獨自一人，慢慢踱回宿舍樓下，腦海中卻一直在思索著趙垚突然回歸這件事。

他還記得之前在視頻里的趙垚，讓他感知到的可怕空洞狀態，不知道現在怎么樣。

而更重要的是，為什么是現在？

青山醫院那邊發生了什么？不再需要趙垚他們的能量去壓制了嗎？

其他人也都放出來了？

他一邊走，一邊習慣性地在手機上搜索著關于青山精神病院的最新新聞。

然而，如他所料。

在這個PME信息已經近乎爆炸式公開的時代，關于青山精神病院的一切，卻依然如同被一層厚厚的迷霧籠罩著，幾乎找不到任何實質性的內容。

更不用說，有任何關于其他病人被釋放或回歸家庭的消息了。

“同學，又見面了。”

一個清脆又透著幾分玩味和慵懶的女聲，突兀地在他身后響起。

林九思正沉溺在自己的思考中，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心中一凜，腳步下意識地頓住。

他迅速收斂心神，轉過身，循聲望去。

只見PME管理局那位留著干練短發的女子，此刻正斜倚在宿舍樓外墻的陰影處，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與前兩次見面時那一身颯爽干練的制服不同，她今天換上了一套風格隨性、甚至可以說有些張揚的街頭風裝扮。

這身打扮，讓她和此前著制服時氣質有很大反差。

但她那銳利眼神依舊帶著極強壓迫感。

林九思迅速提起精神，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著對方此刻出現的意圖。

她口中的“又見面了”，究竟是指上次在宿舍樓下，讓程凱吃了暗虧那次？還是指在體育館的任務？

林九思面上不動聲色，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你好。”

那女子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邁著略顯隨意的步伐，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陽光在她身上那些金屬飾品上反射出點點光芒。

“前段時間，你們學校不是舉辦了一個什么語言學符號學的研討會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漫不經心地問道，“我記得，你好像也參加了吧？”

林九思心中一動，表面上卻依舊保持著平靜：“嗯，研討會的主辦方之一是我的授課教授，我作為學生志愿者，幫忙做了一些會務籌備工作。”

他的回答四平八穩，滴水不漏。

那女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徑直走到林九思面前，伸出了手，語氣也變得隨意起來：“別這么緊張，我叫盧一晴。”

林九思看著她伸出的手，手腕上纏繞著幾圈黑色皮繩，指節修長而有力。

他一時有些摸不準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猶豫了一瞬，還是伸出手，與她輕輕一握：“林九思。不過，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名字了吧。”

他看得出來，這個盧一晴，今天是有備而來，而且目標明確，就是自己。

既然如此，他也不妨主動試探一句，看看對方究竟有何目的。

盧一晴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帶著一絲玩味和幾分了然：“沐語似乎有些看重你。果然，是有點脾氣。”

她松開手，神色卻漸漸變得正經了一些，繼續說道：“不過，我這個人比較實用主義，不太喜歡關心那些有的沒的、彎彎繞繞的東西。”

她微微抬起頭，目光投向遠處操場上那些正在奔跑嬉鬧的身影，語氣依舊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輕松：“你也看到了，現在這個世界，跟以前不一樣了。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秘密，這很正常。”

她抬起自己那只戴著兩個指環的手，在眼前隨意地晃了晃，像是在欣賞自己的飾品，又像是在闡述某種不言自明的真理：

“能力，說到底，都只是一種工具。而人……有時候，也未嘗不是一種手段。”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林九思身上，眼神銳利而直接：“所以，只要好用就行，不是嗎？”

林九思聽著她這番充滿了暗示和抽象意味的話語，心中不由得一凜。

他隱約能感覺到盧一晴話語背后所指代的含義，卻又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

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遠比蘇沐語要復雜和難以捉摸。

盧一晴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立刻給出答案，只是自顧自地笑了笑。

繼續說道：“你應該是個聰明人。以后，隨著PME管理局的運作逐漸正規化、常態化，那些沒有官方身份認證的PME能力者，想要像以前那樣自由自在地做很多事情，恐怕就不會那么方便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輕輕嘆了口氣：“蘇沐語呢……她也很聰明，甚至可以說，在某些方面比大多數人都要看得更透徹。

“但可惜，很多時候，她又有些……太過理想主義，或者說，有些天真了。”

她最后瞥了林九思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審視：“所以，我建議你早點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走一條什么樣的路。

“如果……你什么時候想要去管理局登記，可以提前來找我。說不定，我還能給你行一些小小的方便。”

說完這句帶點玩笑語氣的話，她便不再多言，只是對著林九思隨意地揮了揮手，然后便灑脫地轉身離開了。

林九思看著盧一晴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些亂。

他沒有立刻回宿舍，干脆又信步向著校園人工湖畔的方向走去。

他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坐在岸邊長椅，不時有風吹過，他的指尖在長椅邊緣輕輕敲打著。

首先，他最近為了更多地接觸和了解PME相關的事務而采取的一系列行動，無疑也將他自己更多暴露在了某些有心人的視野之中。

這一點，他早有心理準備，也是他主動選擇的結果，既然想要探尋真相，就必然會面對相應的風險。

其次，盧一晴今天這番突如其來的接觸和談話，其意圖讓他有些難以捉摸。

她似乎是在拉攏自己，又像是在傳遞某種警告。

而她與蘇沐語之間的關系，也顯得若即若離，充滿了未知。

這一點，林九思決定，下次有機會見到蘇沐語時，一定要好好和她聊一聊。

第三，也是最讓他感到困擾的一點——

盧一晴最后那番關于“官方登記的能力者身份才是以后的大勢所趨”的言論，以及那句“沒有身份的能力者做很多事都不會很方便”的暗示，確實在一定程度上，說到了林九思的心坎里。

他部分認同盧一晴的觀點。

在這個PME能力者即將大規模涌現、社會秩序面臨重塑的時代，擁有一個官方認可的身份，無疑會帶來諸多便利，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規避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和猜忌。

沒有這個身份作為掩護，他未來想要更深入地調查PME現象背后的真相，恐怕確實需要花費更多不必要的精力在各種遮掩和周旋之上。

而且還不一定能成功。

這其實也是林九思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一直非常頭疼的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