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紀閑暇時也愛看看話本。

他看的種類繁冗復雜，志怪妖魔，煙火雜記，講述的故事大多不同，相同的是，每個角色臨死之前，都會或長篇大論，或斷斷續續的說出很多話。

就像非得給這個世界留下遺言，自己才能死得心甘情愿。

陳紀對此嗤之以鼻。

結果沒想到輪到自己的時候，連說遺言的機會都沒有。

同時兼容兩顆文心這種事，陳國并非無人做到。

他在很小的時候，曾有幸見過那人一面。

陳國皇室并不姓陳，但陳國第一世家卻是姓陳。

作為名門陳家這一代的獨苗，陳紀在陳國稱得上一句天潢貴胄，他自幼跋扈，少有老實的時候，從小惡作劇做多了，乖巧的時刻反而更讓身邊人膽戰心驚。

被父親強行摁在那人面前時，他披著一身裝出來的卑微謙遜，那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此子資質過于平庸。

陳紀是個尊老愛幼的人，正想拿起刀子給對方刮刮胡子，順便問問他還平不平庸。那人便搖了搖頭，咬文嚼字說了一堆他完全沒印象的話，然后又留下一句。

“你小子日后要是能進書山，千萬別去博第二顆文心。”

年幼的陳紀一臉不忿：“我是陳國第一天才，你再說一句我沒資質試試？”

“你沒資質?！?

那人猶嫌不足，還丟下一句。

“還沒心眼?！?

被陳國文圣欽定“沒資質沒心眼”的陳紀一路莽到十八歲，年年給遠在魁星閣的文圣寫信騷擾，對方是個好脾氣的，廣收天下學子信函，但幾乎從不看也從不回。

進書山前，陳紀還專門發信告知對方，自己一定會在書山取得兩顆文心而歸。

等到那時，他會加入白玉京，然后去學成殺妖。

與陳年石沉大海的幾千封信件不同，這一次，這位老人家回了。

短短兩行字，道盡身為當代文圣的自身涵養。

“別去了，你可能會死?！?

“不，你還是去吧，你可能會碰到一個天才?！?

誰能比他更天才？

陳紀本欲撕毀這封信件，但想了想對方的能耐，又默默將其塞進柜子深處。

等著吧。

等著他從書山帶著兩顆文心回來，親自帶著信去魁星閣打他的臉。

第二顆文心入體的那一刻。

陳紀只來得及看了計白一眼，那股驟然襲來的疼痛幾乎將他整個人麻痹，甚至沒有給自己留下遺言的時間。

在那張陌生又鮮紅的臉上，他看到計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陳紀從未正視過對方，他和大多數學子一樣，對書山考官這一角色只當做是陌生人，那些考官并非他們的競爭對手，自然也不會多給關注。

這一刻，陳紀突然意識到——

這是個天大的漏洞。

他們對書山考官既陌生也不懷疑，傻瓜一樣相信對方說出口的話。相信自己只要遵照對方的言行，就能獲得自己夢寐以求的文心。

可是萬一，考官想要殺他呢？

計白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嘴角微微翹起，文心凝成的箭矢瞬間穿進他的心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閃過的只有殺意。

陳紀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

自己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