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季，青石板路泛著冷光。

林一站在葉家老宅朱漆門前，手指摩挲著懷中溫熱的血玉婚書。這枚刻著“葉林聯姻，天命所歸“的羊脂玉牌，是師父臨終前用三載壽元從葉家老祖宗手里換回來的承諾。此刻玉牌表面浮起淡淡血絲，正如他體內翻涌的冰蠶絕脈——若不在月圓前找到葉家純陰血脈雙休，怕是要化作雪山下的一具冰尸。

“叮——“

銅環叩門聲驚飛檐下雨燕。開門的是葉家管家陳叔，老花鏡后目光掠過林一身上洗得發白的粗布青衣，眉尾不易察覺地皺了皺：“您是...藥王谷那位？“

“林一，特來赴約。“少年開口，聲線如松間流泉，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他抬手欲遞婚書，卻在瞥見門內景象時驟然頓住。

雕花玄關處，兩名女子正隔著屏風對峙。左側穿香奈兒高定的艷麗女子踩著十公分紅底鞋，正是照片上的葉家嫡女葉清雪。她指尖夾著張燙金請帖，冷笑擲向對面：“陸氏集團少東家的訂婚宴，你覺得我該穿哪件高定？“

對面輪椅上的女子垂眸撥弄琴弦，素白旗袍勾勒出玲瓏曲線，烏黑發絲用一支竹簪松松挽起。聽見動靜，她抬眼望來，眼底似有春水初生：“清雪，今日是爺爺頭七...“

“少拿死人壓我！“葉清雪猛地踢翻繡凳，鎏金香爐轟然墜地，“要不是那老東西非要把我綁給山里來的土包子，我早該嫁入豪門！你看看現在幾點了？那鄉巴佬要是敢來，本小姐當場——“

“清雪！“陳叔低喝打斷，朝門口示意。

葉清雪轉身瞬間，妝容精致的臉驟然扭曲。她看著林一肩頭洇開的雨漬，看著他手里那塊過時的帆布包，突然爆發出刺耳的笑聲：“哈哈哈哈！這就是爺爺給我找的未婚夫？穿得比傭人還寒酸，渾身一股中藥味——你是從哪個深山老林里爬出來的？“

林一靜靜看著眼前妝容艷麗的女子，記憶中那個在藥王谷摘野莓的扎辮小姑娘早已模糊。他摸出貼身收藏的泛黃照片，上面十二歲的葉清雪正把野菊別在他鬢角：“清雪妹妹，當年你說等我長大...“

“夠了！“葉清雪劈手奪過照片撕成碎片，“鄉巴佬就是鄉巴佬，居然真把童言無忌當回事？我告訴你，本小姐現在是上市公司 CEO，隨便一條手鏈都夠你全家吃一年——就你這樣的，給我提鞋都不配！“

輪椅上的女子突然伸手按住林一手腕，指尖溫度透過粗布傳來：“我是葉晚晴，清雪的堂姐。“她仰頭望著少年緊抿的唇角，眼尾泛著溫柔的弧度，“婚書...能給我看看嗎？“

林一低頭，對上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不知為何，這雙眼睛讓他想起藥王谷后崖的雪水，清冽見底，卻藏著不為人知的暗流。他攤開掌心，血玉婚書在雨中泛起溫潤紅光。

“奶奶當年確實與蘇谷主定下婚約。“葉晚晴指尖撫過玉牌上的紋路，忽然抬頭看向葉清雪，“既然你不愿嫁，我替你嫁。“

“葉晚晴你瘋了？“葉清雪尖叫著撲過來，“你一個瘸子拿什么替我？就算嫁出去也是丟葉家的臉！“

“住口！“輪椅突然發出機械輕響，葉晚晴竟自行推動輪椅逼近，“當年是誰為了救你沖進火場？是誰從三樓跌落摔斷脊椎？你忘了爺爺臨終前怎么說的？葉家女，當以恩義為先！“

林一瞳孔微縮。他這才注意到，葉晚晴推動輪椅的手法異常熟練，指節泛白卻穩如磐石，分明是常年習武之人的握力。更令他驚訝的是，這女子說話時，后頸處露出的肌膚下隱約有淡青色脈絡游走——那是中了“寒潭冰針“才會有的癥狀。

“好好好，你愛嫁就嫁！“葉清雪扯下脖子上的鉆石項鏈砸在地上，“我倒要看看，一個鄉巴佬和一個瘸子能鬧出什么笑話！陳叔，備車！我要去參加陸少的游艇派對！“

紅影閃過，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尖銳聲響。林一彎腰撿起項鏈，卻見葉晚晴已經將婚書貼身藏好：“林先生，抱歉讓你看笑話了。今晚戌時三刻，葉家祠堂見。“

她轉身推動輪椅，素白旗袍下擺掃過滿地狼藉。林一忽然注意到，她輪椅輻條上纏著半朵枯萎的野菊，正是照片里那朵。

雨越下越大。林一站在祠堂檐下，看著香案上葉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手中血玉婚書突然發燙。三柱清香剛插上香爐，門外傳來輪椅碾過積水的聲音。

葉晚晴換了身月白緞面旗袍，頭發用同色緞帶束起，腕間戴著串古樸的沉香木手串。她讓陳叔扶著勉強站起，指尖輕輕搭上林一掌心：“按規矩，該行三拜之禮。“

林一能感覺到她掌心薄繭的紋路，那是常年握筆或持劍才會有的痕跡。當她彎腰叩首時，一縷發絲滑落，露出耳后一枚淡青色胎記——形如展翅蝴蝶，與他記憶中母親臨終前畫在紙上的圖騰一模一樣。

“一拜天地——“

陳叔的唱喏聲中，林一忽然福至心靈般握住葉晚晴顫抖的指尖。他運轉《青囊經》內息，指尖傳來的脈息竟如寒潭死水，唯有心脈處有一絲極細的暖流游走，恰似雪底藏春。

“二拜高堂——“

香灰突然折斷，在供桌上畫出詭異的弧線。林一瞳孔里映出葉晚晴后頸的青色脈絡，此刻竟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宛如活物。他袖中銀針蠢蠢欲動，那是師父說過的“鬼門十三針“才有的感應。

“夫妻對拜——“

四目相對時，葉晚晴忽然露出釋然的笑。她壓低聲音，只有兩人能聽見：“林先生，其實我早該謝謝你...當年在藥王谷，是你摘的野莓救了我一命。“

林一渾身劇震。記憶如潮水翻涌，那個暴雨夜抱著發燒小女孩跑了十里山路的少年，那個把最后一顆野莓塞進女孩嘴里的少年，此刻與眼前清雅女子重疊。他終于想起，那年女孩頸間掛著的，正是一枚蝴蝶形狀的玉佩。

祠堂外驚雷炸響。血玉婚書突然懸浮而起，在兩人之間綻開一道血色光柱。葉晚晴悶哼一聲跪倒，輪椅翻倒在地，而林一袖中十三枚銀針已破空而出，在她周身布下北斗方位。

“別動。“林一按住她欲抬的手，指尖已點中她膻中穴，“你體內的寒潭冰針，是葉清雪母親下的手吧？“

葉晚晴瞳孔驟縮，卻在觸及少年眼中悲憫時緩緩點頭。銀針依次刺入她百會、風府、大椎諸穴，每一針都帶出一絲黑血。當最后一針扎入涌泉穴時，她忽然咳出一口黑痰，里面竟裹著半枚銹跡斑斑的細針。

“現在感覺如何？“林一扶她坐回輪椅，掌心貼著她后腰輸入內息。葉晚晴臉頰泛起久違的血色，忽然抓住他手腕：“你...究竟是誰？“

少年低頭，血玉婚書此刻正穩穩懸在他眉心，映出他眼底流轉的金色紋路——那是《青囊經》大成的標志，江湖人稱“醫圣眼“。

“我是林一。“他握住她微涼的手，放在自己左胸，“也是你命中注定的夫君。從今天起，沒人能再欺負你。“

窗外電閃雷鳴，卻有一縷月光穿透云層，落在祠堂角落的暗格上。葉晚晴順著林一目光望去，只見暗格里靜靜躺著半塊蝴蝶玉佩，與她貼身收藏的那半塊嚴絲合縫。

雨聲漸歇時，林一抱起葉晚晴走向婚床。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忽然想起藥王谷清晨的霧氣。少年小心翼翼將她放下，指腹輕輕拂過她眉梢：“別怕，我會治好你的腿。“

葉晚晴仰頭看他，發現少年耳后也有一枚淡青色胎記，形狀竟與自己的蝴蝶玉佩完美契合。她忽然輕笑出聲，伸手勾住他脖頸：“林一，你知道嗎？從你把野莓讓給我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們遲早會重逢。“

紅蓋頭落下的剎那，遠處傳來葉家老宅的鐘聲。戌時三刻，正是良辰吉時。而此時的金陵豪門圈，一條消息正以驚人速度傳開——葉家那個坐輪椅的廢女，竟在今夜嫁給了從藥王谷來的“鄉巴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