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玠，字晉卿，德順軍隴干人……少沉毅，尚氣節，長于騎射，知兵善謀。】

趙兮悅的眼光掠過文字，卻是微微一愣。

她記得非常清楚，原文中，應該還有一句“少孤”。

即少年喪父。

看來吳階回去代替吳玠后，果然還是救下了他父親。

是一件積陰德的好事呢！

趙兮悅心中為吳階感到歡喜。

不過旋即她又想到，吳階老祖宗吳福生給他留下的無量陰德，似乎也不缺這點三瓜兩棗的。

但無論如何，對吳階應該都是不一樣的吧。

她繼續往下看去，然后又是一怔，看到了新的記載。

【……玠十四歲，斬盜于里，斷其右臂，梟首庭中①……】

翻譯就是，吳階14歲的時候，在家里砍了強盜的手臂和頭顱。

這應該是說的郭京？

但為什么是盜？

趙兮悅把書翻到了后邊。

這本《宋史》是批注版本，所以還有一些編者的考證。

果然，在標注為①的批注后邊，編者認為這里的“盜”應該是“道”，可能是原文記載錯誤。

畢竟從《吳璘行狀》和其他野史中對比，吳階在14歲時斬殺的肯定是個道士。

甚至吳璘本人后來親口說過，那個道士就是造成靖康之恥的郭京。

但如果是被砍了頭，那郭京為什么還會出現在20年后的汴京？

所以現代的絕大多數學者，都認為野史不可信，吳階當時可能確實殺了個假裝道士的強盜，但并非郭京。

只是傳奇故事更受普羅大眾喜聞樂見，才會流傳下來。

看完注解，趙兮悅繼續從前面閱讀。

【……玠年少時，遇仙女，贈神牛，食之力大無窮，能當十夫②】

這是說吳玠年少的時候遇到了仙女…這是說妹妹趙雪寧？

然后給他送了頭神牛？

然后吳階還吃了它？

趙兮悅一時無語。

該不會說的，就是和他一起穿過轉生門的牛頭鬼將吧？

果然，后邊注解中，編者也說這根本不可信，應該是根據牛郎織女的故事魔改。

甚至神牛的原型，可能就是后來一直跟在吳玠和吳璘身邊隨從牛大。

趙兮悅心情復雜的繼續閱讀。

【……玠少有壯志，文采過人，于泰州作詩明志，曰：】

【塞上云開劍氣橫，河湟胭脂洗征塵……】

……

“塞上云開劍氣橫，河湟胭脂洗征塵。”

“賀蘭雪掩胡兒骨，陰山月照漢家春。”

“笑擁江山非紅袖，醉拂旌旗是故人。”

“千載興亡匣中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秦州城內。

吳階觀看了城墻上的戰斗痕跡，又聽了一段評書。

然后他突然詩興大改，用半調子的水平，學著古人作了首詩。

念完詩句，不理旁邊幾個文人詫異的眼光，只是得意的看向身邊的趙雪寧。

“你覺得我這首詩作的怎么樣？”

趙雪寧正在吃一種叫做“隴干羊肉”的秦州小吃，小臉鼓鼓囊囊的。

聽到問話，她努力咽下堅硬的肉干，仰著小腦袋想了半天。

最終，她看了看吳階的臉色，小聲道：“最后一句好有氣魄！”

吳階頓時被氣笑了。

“合著除了最后抄的那句，其他都是狗屎是吧？”

他伸手搶過她手里剩下的半截肉干。

“……（審核）”

趙雪寧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眼巴巴的看著吳階手中的肉干。

不過吳階一口塞進了自己嘴里。

“這東西你吃多了不好，咱去吃點別的。”

“喔……”

牽著吳階的手，趙雪寧邁著小短腿，跟著他離開茶攤，繼續在秦州城里閑逛。

她可愛的模樣引得不少路人觀看。

有幾個青皮無賴看到她身邊只有一個瘦弱少年，本想上去搭訕。

但吳階亮了亮腰后的柴刀，他們便自覺退縮了。

大戶人家的女兒和本地良家子，還是少惹為妙。

秦州城不大。

吃過育生巷的天水呱呱、漿水面和豬油盒子，在西關榷場買了把黨項羌刀和西夏氈毯，便逛到了頭。

最后又簡單采購了些東西，吳階和趙雪寧便來到了城外，尋了處無人的地方。

“吳阿哥，我們準備回去了嗎？”

趙雪寧揉著小肚子問。

雖然秦州城的吃食肯定比不過千年后，但趙雪寧吃著還是很開心。

穿越到未來前，她和趙兮悅可沒這種閑情逸致在城里閑逛。

“對。”

吳階打開須彌戒，讓她先鉆進去，然后緩緩運轉《陰魂借體訣》。

不過元神出竅后，他并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旁邊等了一會兒。

半晌后，吳玠緩緩蘇醒了過來。

從第二次奪舍開始，吳階就沒有壓制他的意識，只不過讓他只能看不能說，也明白了發生了什么事。

現在吳階要離開了，他自然就拿回了自己的身體控制權。

所以吳玠并沒有大呼小叫。

兩人都有些驚奇的打量著對方。

除了眼神不同，從外貌來說，他們幾乎完全一樣，就像是鏡中人走進了現實。

終于，吳玠微微躬身，道：“多謝公子救我父一命。”

“小事兒。”

吳階擺了擺手，指了指地上出現的一個包袱：“里面還有些剛換的錢財，也算是借你身體的補償了。”

吳玠拿過后，打開看了看，大吃一驚。

除了銀子和銅錢外，里面還有不少精米和種子，都是稀罕物。

他也不推辭，只是深深鞠躬。

吳階點點頭受了，便準備離開。

不過吳玠卻突然叫道：“公子稍等！”

“嗯？”

吳玠緊緊捏著拳頭，深深呼吸數次，才又艱難的開口。

“就是，公子既然來自千年后，那大宋……大宋……大宋亡了么？”

吳階沒有回答。

根據斬殺郭京的遭遇看，他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改變歷史，所以必須少說少做，將范圍控制好。

沒有得到答案，吳玠也沒再追問。

只是從他的眼神看，似乎心中已經明白了什么。

他再次拱手，欽佩道：“吳公子，那句人間正道是滄桑，我很喜歡。”

“我也喜歡。”

大宋作為一個政權確實亡了。

但一億宋民遺留下來的風俗、文化、榮耀抑或屈辱，早已深深的烙印在了國人的血脈中，流傳千年而不散。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又從未亡過。

唯有漢家正道，歷經滄桑不止。

吳階笑了笑，不再多言。

他的元神根據肉身指引，重新躍入了時間長河中。

再次睜開眼時，吳階已回到了現代。

他胸口處玉佩散發出一道微小的波動，輕輕點醒了沉思中的趙兮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