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結束的界面在屏幕中央停留了很久，那一行金色的“夜魘獲勝”，映在楊青的瞳孔里。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才察覺到，自己后背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微涼的觸感。

握著鼠標的右手，因為長時間的高度緊張和極限操作，此刻正微微地顫抖著，掌心里的濕滑黏膩，是他重燃青春的最好證明。

他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眼結算面板，直播間的畫面已經徹底被滾動的彈幕和炫目的禮物特效所吞噬。

屏幕右下角的人氣值，如同坐上了噴射機，從開播時的幾萬，一路沖破了五十萬、八十萬，最終在游戲基地爆炸的那一刻，穩穩地停在了七位數的門檻上——一百二十萬！

這在DOTA2這個分區，除了官方賽事和YYF、Maybe這種頂級流量，幾乎是不可想象的數據。

彈幕的內容也經歷了一場翻天覆地的輿論反轉。

“道歉！P神的腦殘粉呢？滾出來給青神道歉！”

“我收回之前的話，我才是菜青蟲，青神，我的神！”

“這他媽是科技？這叫藝術！這是DOTA的藝術！”

很快，整齊劃一的“道歉”二字，就被更加狂熱的兩個字所取代。

“青神！”

“青神！”

“青神牛逼！！！”

辦卡、火箭、飛機，各種付費禮物像是不要錢一樣在屏幕上炸開，絢爛的光效讓楊青的臉都映成了彩色。

一個ID名為“DOTA一片凈土”的用戶，直接刷了五個火箭，留言只有一句話：“兄弟，打得好！”

楊青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剛剛四殺的ZSMJ馬甲哥嗎？

還沒等他開口感謝，YYF的大臉盤子就通過連麥出現在了屏幕一角，他那標志性的笑聲震得楊青的耳機嗡嗡作響，“哎喲臥槽！青！我的青！你今天是什么？你是龍！是真龍！不是那個菜青蟲！兄弟們，把‘青神牛逼’打在公屏上！”

話音剛落，Zhou神、LongDD、Sansheng等一眾OB天團的主播們，像約好了一樣，紛紛涌入楊青的直播間。

“感謝Zhou神的飛機！”

“感謝龍神的火箭！”

“感謝寶哥的……”

楊青看著這熱鬧的場面，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上一世，他退役后的直播間無人問津，而此刻，他還未步入職業圈，卻成了他們口中的“青神”，成了這個圈子風暴的中心。

CNDOTA圈，在一夜之間，就印下了他“青”之名。

與此同時，另一個直播間里，卻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P神的直播間人氣同樣突破了百萬，但這里沒有禮物，只有無窮無盡的憤怒和嘲諷，彈幕的刷新速度甚至比楊青那邊還要快。

“P-GOD？我看是P-DOG！”

“廢物！臉都不要了！”

“就這水平還指點江山？還石錘別人開掛？你配嗎？”

“道歉！給青神道歉！”

P神面如死灰地坐在攝像頭前，他那張因為長期熬夜而略顯浮腫的臉上，此刻血色盡失，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

他沒有看彈幕，也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自己灰色的游戲界面，那雙曾經犀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屈辱和不甘。

千萬雙眼睛，就在屏幕的另一端，像審視一個跳梁小丑一樣審視著他。

他本想等這陣風頭過去，裝作無事發生，可彈幕的“道歉”二字像一根根針，扎得他無處遁形。

沉默，在此刻成了懦弱的代名詞。

終于，在一片山呼海嘯的“道歉”聲中，他癱倒在座椅上，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又像是積攢了所有的憤怒，猛地坐起一拍桌子！

“砰！”

巨大的響聲通過麥克風傳遍了整個直播間，畫面都為之一震。

在所有人錯愕的注視下，P神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大，電競椅都被帶得往后滑出半米遠。

他死死地瞪著攝像頭，眼神里的怨毒幾乎要溢出屏幕。

他沒有道歉。

他只是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按下了關閉直播的按鈕。

屏幕一黑。

他用一個決絕而狼狽的背影，回應了千萬人的審判，也徹底關上了自己作為公眾人物的最后一扇門。

……

“牛逼！！！！！！”

林桐碩的咆哮聲差點掀翻宿舍的屋頂，他像個剛從動物園放出來的猴子，從楊青的床上直接蹦到了地上，抱著王勝的脖子瘋狂搖晃：“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P神那個B樣！臉都綠了！哈哈哈哈！太他媽爽了！”

“咳咳……你他媽要勒死我了！”王勝好不容易掙脫出來，臉也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他一把搶過自己的電腦，手指在鍵盤上敲得噼啪作響，“不行，我得趕緊上SG發帖！標題我都想好了——《我的舍友是青神！第一視角復盤，青神是如何把P-GOD打到下播的！》”

“有出息！”林桐碩對他豎了個中指，轉頭又撲向楊青，“青子！我的神！今晚必須海底撈！我請客！不，我把我這個月生活費全給你，你想吃啥吃啥！”

楊青被他晃得頭暈，哭笑不得地推開他：“行了行了，你那點生活費還是留著給你女神買奶茶吧。”

一片喧鬧中，只有葉有帥顯得格外冷靜，他沒有參與慶祝，也沒有去看那些論壇上的狂歡，他默默地關掉了所有網頁，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鎮的礦泉水，擰開，遞到楊青面前。

楊青接過水，猛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澆熄了因為長時間直播而帶來的燥熱。

“第一步，成了。”葉有帥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而深邃，他看著楊青，聲音不大，卻讓喧鬧的宿舍瞬間安靜了下來。

“但是，你把P神得罪死了。”

“這種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今天你在千萬人面前讓他顏面掃地，他不會善罷甘休的。”葉有帥的語氣很平淡，“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在圈內地位不低，以后還是要小心一點。”

林桐碩和王勝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他們這才意識到，勝利的背后，還潛藏著更深的危機。

楊青點了點頭，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不過，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他就沒怕過。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屏幕上，是一個來自杭城的陌生號碼。

宿舍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了過來。

楊青按下接聽鍵，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后響起一個干練沉穩的女人聲音，背景里隱約還能聽到鍵盤和鼠標的敲擊聲。

“喂，你好，是‘Qing’嗎？”

“我是。”楊青答道。

“我叫潘潔，LGD戰隊的經理。”

LGD！

這三個字母，像一顆重磅炸彈，在小小的宿舍里轟然炸響。

林桐碩和王勝的嘴巴瞬間張成了“O”型，連葉有帥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那是Maybe所在的戰隊！是中國DOTA圈最頂級的豪門之一！

電話那頭的聲音沒有理會這邊的沉默，繼續說道：“我看了你今晚的內戰，打得很好。”

“P神的事，那是你們的私人恩怨，我不管。”

“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有興趣，來LGD試訓四號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