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榻的客棧別院，胤禩再也壓制不住胸中的滔怒火。他屏退所有下人，房門一關，指著胤?的鼻子，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抖：

“老十！你……你簡直膽大包天！無法無天！誰給你的膽子？！啊？！竟敢拿國家大事當兒戲，與那蠻夷醉鬼定下如此荒唐的賭約！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八哥？還有沒有朝廷法度？！還有沒有汗阿瑪的圣意？！”他胸膛劇烈起伏，來回踱步，“答應他們的全部要求？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嗎？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你輸了怎么辦？！你是親王！你跪下去磕的不是你自己的頭，是整個大清帝國的臉面！是列祖列宗的尊嚴！

到時候，你我兄弟二人，就是大清的罪人！千古罪人！你讓我如何向汗阿瑪交代？讓這滿朝文武，天下臣民如何看待我們？！”

胤禩越說越氣，猛地停下腳步，死死盯著胤?。

“老十！你現在是親王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面對胤禩疾風驟雨般的斥責和威脅，胤?卻顯得異常平靜。他自顧自地走到桌邊，提起溫著的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熱茶，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浮沫。

“八哥，消消氣。氣大傷身。我既然敢應戰，自然有必勝的把握。我不會輸。”

“必勝的把握？”胤禩氣極反笑，“哈！好大的口氣！你憑什么贏？就憑你在江南那點小聰明？還是憑你今天吼的那幾句鳥語？！”

他猛地抓住這個疑點：“對了！老十，我還沒問你！你從哪里學來的這些紅毛夷人的鳥語？！說得還如此流利！你今日在堂上，分明是聽懂了那斯當東的污言穢語！此事，你作何解釋？！

莫非你私下里早就與這些洋人有所勾結？！”

“八哥，你太高看我了。我哪里真懂什么鳥語？不過是……嗯，早年在市井廝混時，跟幾個跑過南洋的商人，還有澳門那邊過來的傳教士，零零碎碎學了那么幾句罵人的粗話、打招呼的客套話罷了。

今日那紅毛鬼罵得實在太難聽，有幾個詞兒我恰好聽懂了，什么‘猴子’、‘尾巴’的，再看他那副嘴臉，猜也猜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實在氣不過，就把記得的幾句罵人的話吼了回去，壯壯聲勢罷了。真要讓我跟他們談經論道，那我可就抓瞎了。”

“罷了！現在說這些也無用！當務之急是明日！你說你有把握贏？好！那你告訴我，你打算出什么題目？又能確保那紅毛鬼出的題你能答上來？這文三道武三道，可不是兒戲！”

胤?見胤禩終于將注意力轉向賭局本身，心中微定。他提出賭局，要一舉壓服這囂張的斯當東，狠狠打擊西洋使團的傲慢氣焰是其一。

其二，他更要借此機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以震撼的方式，播下一些“種子”，一個足以影響后世的種子。

“八哥放心，題目，我心中已有計較。保管讓那斯當東，輸得心服口服，跪得明明白白！

至于他出的題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八哥，不如我們一起參詳參詳？集思廣益，確保萬無一失？”

胤禩與胤?兄弟二人，摒棄了先前的爭執，相對而坐，案頭鋪滿了紙張，墨跡未干。圍繞著明日那關乎國體顏面的六道題目，兩人殫精竭慮，反復推敲。

胤禩緊鎖眉頭，憂心忡忡：“老十，文試題目務必艱深晦澀，最好引經據典，或涉及天文歷算、河工水利，方顯我天朝底蘊深厚，叫那夷狄知難而退！

武試更需謹慎，那洋人火銃犀利，近身搏擊之術亦不可小覷，萬一……”

“八哥過慮了。”胤?嘴角噙著一絲胸有成竹的笑意，指尖在紙上輕輕一點，“文試，取其‘巧’而非其‘難’。

題目若過于艱深，反顯得我大清故弄玄虛，落了下乘。

窗外天色微明，兄弟二人終于敲定了全部題目，各自歇息片刻，養精蓄銳。

翌日，談判行轅之內。大清一方，胤禩、胤?端坐主位，太榮保及禮部屬官列于其后，圖里琛率侍衛環立左右，目光如電。

胤?特意將柳晴與魏葉也帶了進來，安排在自己側后方。柳晴依舊沉靜，眼神卻透著前所未有的專注；

魏葉則難掩興奮，懷里緊緊抱著一個不起眼的布包，里面似乎裝著厚厚的書冊。

西洋使團一方，馬尼勛爵面色沉郁。斯當東爵士則換上了整潔禮服。法使、荷使、葡使則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坐在桌旁。

雙方見禮，落座。

斯當東率先發難：“敦親王殿下，昨日狂言猶在耳畔。希望您今日帶來的題目，不要像貴國的某些東西一樣，徒有其表，內里空空如也，讓人失望透頂！”

胤禩臉色一沉，正要開口。胤?卻抬手示意無妨：“斯當東爵士放心，本王出的題目，定會讓你這‘劍橋高材生’印象深刻，畢生難忘。

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那便由本王先出這第一道文題吧。”

他好整以暇地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全場，朗聲道：

“今有雉、兔同籠。上有頭，三十五；下有足，九十四。敢問爵士，籠中雉有幾只？兔有幾只？”

題目一出，滿場皆寂。

大清官員這邊，太榮保等人面面相覷，臉上表情極其古怪。這…這不是《孫子算經》里的入門題嗎？十爺這是何意？便是街邊頑童，掰著手指也能算個大概啊！難道真是被那洋人氣昏了頭？

西洋使團那邊，通譯迅速將題目翻譯過去。而當事人斯當東爵士，在聽完翻譯后，先是一愣，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話，猛地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幾乎喘不過氣來：

“哈！哈哈哈哈哈！上帝啊！這就是尊貴的敦親王殿下，給我這位劍橋大學三一學院畢業生出的題目？雞和兔子關在一起數頭和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