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府，林家村。綿延起伏的青山猶如一條巨龍環抱著山腳下蜿蜒曲折、默默流向遠方的無名小溪。清冽甘甜的溪水滋養著溪邊十來戶人家。這里宛若世外桃源，卻因交通閉塞而貧窮落后。

溪邊土坯房內住著林根生、蔣秀英夫婦。他們年過三十，方得一女，取名小溪。小溪天生麗質，聰慧懂事；次年兒子志遠降生，生活愈發清苦，卻也多了份期盼。

鄰戶陸家有子陸遠，比小溪稍長。三人常結伴上學，志遠總在后面晃著小書包叫喊：“遠哥哥，阿溪姐，等等我”。陸遠便笑著彎腰將他抱起，三人一路嬉鬧著走向校園。

平日里，三人總是結伴上學，日子過得簡單快樂。

周日，大人們照例下地干活，孩子們也迎來了閑暇時光。

清晨，陸遠背著紅背帶的魚簍相約林小溪去溪水摸魚。當二人淌進刺骨的河水時，不由得打個寒顫。臨近中午時，小溪說：“遠哥哥，該回家了。阿爹、阿媽會擔心。”

上岸后，林小溪指著紅鯉魚說：“聽村里的爺爺講過，紅鯉魚是龍的化身，我們放了它吧。”陸遠點頭。

就在二人小心翼翼地把魚放進河水之時，一條蛇無聲游來。“小心。”“哇——”陸遠話音未落，小溪就已經疼得“哇哇”大哭。陸遠熟練地幫小溪吸出黑血，又尋來草藥嚼爛給小溪敷上。

二人坐在岸邊石頭上聊天，陸遠說：“小溪妹妹，你的名字要是改為大海的話，那多廣闊啊。”

“阿爹說小溪雖然小，但是可以匯成大海。那你為啥叫陸遠?”

“我爹希望我長大后有寬廣的胸襟和遠大的志向。小溪妹妹，你長大后想干啥?”

“我長大以后，當記者，揭露村霸林小虎，他總愛欺負阿爹。你呢?”

“我長大以后，當警察，保護爹娘，也保護你。”直到爹娘喚兒吃飯聲飄來，二人才想起回家。

???間奏???

轉眼間，總被孩子們刻下誓言的村頭大槐樹，皺褶悄悄地爬滿了樹干，它在風中獨自凌亂地默數了十幾個春秋。

陸遠刻下“保護”，林小溪刻下“揭露”，中間則是被野莓汁染紅的鯉魚。

林小溪手捧著海城未來學院的錄取通知書，站在逐漸干涸發臭的溪水邊，陸遠兒時那句“保護你”的誓言還在耳邊回蕩。

遠處的一聲炮響，驚飛了溪邊的最后一只白鷺，也打斷了林小溪的思路。她抬眼向遠方望去，一團蘑菇云狀的白霧正在向四周慢慢擴散——那是采石場在炸山，漫天塵霧中仿佛有紅色的魚尾掠過。

接著又有惡臭傳來，山上的扎花廠正偷偷地向溪水排放著污水。河水皺巴巴躺在河底，早已忘卻了自己曾經映出紅鯉魚鱗片時的模樣。鵝卵石上凝結著的褐色粘液，像某種生物潰爛的傷口。林小溪的鼻腔泛起熟悉的鐵銹味——和阿爹咳出的碳一個氣息。

同一日，列車碾過鐵軌，載著身穿嶄新警校制服的陸遠向海城疾駛而去。他手里拿著泛黃合影癡癡地發呆，照片里的小女孩手指著溪水里的紅鯉魚“咯咯”地笑——那是他和林小溪的回憶，照片里的紅鯉魚好像能泛出溪水曾經的清甜。

車窗外，青山已褪變為群山，在捂著傷口后退，把最后一抹綠色藏進記憶里。而未來學院門前林小溪將當記者揭露不公的誓言和紅鯉魚的笑聲按進箱底的褶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