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眼中精光一閃，顯然完全認同這判斷。

他撫須沉吟片刻，目光最終落在龐統身上：“士元，此去成都，陳說利害，懇請援手，非你莫屬。帶上孤的親筆信函，言辭務必懇切，點明曹操之威脅，非止于我劉備，更在于他劉季玉的西川基業！”

“喏！”龐統肅然起身，拱手領命，臉上帶著成竹在胸的篤定，“主公放心，正必竭盡全力，使劉益州明白，今日助我，實乃自救！西川之糧，乃解漢中困局、亦保西川太平之關鍵！”

龐統帶著劉備言辭懇切、強調共同威脅的親筆信，星夜兼程，直奔成都。

數日后，成都，州牧府邸。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恐慌。

曹操大軍屯駐河池的消息，早已像瘟疫般傳遍了西川。

劉璋肥胖的身軀癱坐在錦榻上，面色蒼白，額角不斷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面前攤開的，正是劉備的信，以及幕僚們收集來的、關于河池曹軍動向的各種情報。每一條消息，都像重錘敲打在他脆弱的心防上。

“怎么辦……怎么辦……”劉璋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曹孟德……那可是……那可是……”他仿佛看到了當年在許都時，曹操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

漢中若破，曹操下一個目標，除了他這富庶卻無險可守的成都平原，還能有誰？張魯的下場，猶在眼前！

兩派成員也是爭論不休。

有人主戰，有人主和，也有人主張緊閉門戶，誰也不幫。

但主戰的聲音在曹操實實在在的兵鋒威脅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就在這時，龐統到了。

“季玉公，”

龐統深深一揖，語氣沉重，

“曹公兵鋒之盛，天下莫當。漢中若失，其勢如破竹，順流而下，蜀道雖險，然傾國之兵壓境，恐難持久。

屆時，明公欲求偏安一隅，恐亦不可得矣！今劉豫州扼守陽平，獨抗曹軍，實為西川屏障！相助糧草，使其能拒曹操于漢中門外，則西川安枕無憂！此非助人，實乃自保之上策！望季玉公三思！”

劉璋聽著，肥胖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龐統描繪的場景，正是他連日來噩夢的具象化。

他看了眼張松，這個他信任的謀士點了點頭。

又看看劉備信中那句“操得漢中，則西川門戶洞開，公之基業危如累卵”，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什么保存實力？什么觀望中立？

劉璋的聲音顫抖：“備糧！速速備糧！金牛道、米倉道，即刻征調民夫，打開府庫！務必……務必將糧草盡快送至漢中玄德公軍中！快！要快！”

他肥胖的手掌用力拍打著案幾，仿佛在驅散心頭的恐懼，也像是在催促自己下定最后的決心。

這一刻，什么猜忌，什么吝嗇，都被對曹操深入骨髓的恐懼徹底壓垮。

援助劉備，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消息很快傳回陽平關大營。

當快馬信使將劉璋同意調撥大批糧草、并已安排運送的消息稟報時，帳內的氣氛瞬間為之一松。

劉備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真摯的笑容，他重重一拍案幾：“好！季玉深明大義，解我燃眉之急！此乃天助我也！”他看向龐統和蔡瑁，眼中充滿了贊許和感激，“士元、德珪，此番功不可沒！”

張飛哈哈大笑，聲震屋瓦：“哈哈！劉季玉這回總算開了竅！有西川的糧倉頂著，看那曹阿瞞還能耗多久！大哥，這下咱們可以安心跟他在河池好好練練了！”之前的疑慮一掃而空，只剩下對即將得到充足補給的興奮和對未來戰局的信心。

趙云、魏延等將領也面露喜色，緊繃的神經終于可以稍稍松弛。

后勤有了保障，軍心自然大振。

蔡瑁站在一旁，看著帳內洋溢著希望與戰意的氛圍，嘴角也噙著一絲微笑。

河池，曹軍大營。

相比于陽平關那邊因糧草有望而稍稍松動的氣氛，河池的曹營中樞，此刻卻彌漫著一股壓抑的焦躁。

曹操端坐帥案之后，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面前攤開的，是斥候剛剛送回的、用性命換來的絕密情報——清晰描繪了成都方向大批糧草、民夫正沿著金牛道、米倉道，源源不斷向漢中劉備大營輸送的景象！

“砰！”曹操寬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筆墨紙硯一陣亂跳，也震得帳下侍立的諸將心頭一凜。

“劉季玉！何其鼠目寸光！”曹操的聲音低沉，蘊含著雷霆般的怒意，“他以為他是在救劉備？他是在給自己掘墓！”

他猛地站起身，在帳內焦躁地踱步，甲葉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孤在此按兵不動，就是要耗干劉備最后一粒糧！眼看就要功成，竟被這懦夫壞了大事！西川天府之國，糧草何其豐足！此糧一到，劉備豈不如虎添翼？”

帳內一片肅殺。

荀彧、程昱等謀士眉頭緊鎖，夏侯惇、曹仁等大將更是面沉如水，他們深知后勤斷絕對敵人的致命性，如今這優勢眼看就要化為烏有。

曹操猛地停步，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帳下眾人，最終落在那個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陰影里的身影——賈詡。

這位以洞察人心、計策狠辣著稱的“毒士”，此刻正微微垂著眼瞼，仿佛帳內洶涌的怒濤與他毫無關系。

“文和！”曹操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局勢至此，可有良策破局？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劉備吃飽喝足，與我在此地對耗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賈詡身上。

他緩緩抬起頭，那張布滿皺紋、看似古井無波的臉上，眼神卻銳利如刀，仿佛早已穿透眼前的困局，看到了更遠、也更危險的地方。

他捻了捻稀疏的胡須，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

“丞相息怒。劉璋怯懦，因懼我兵鋒而援劉備，此乃鼠輩求生之本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然，此糧草入漢，確實令劉備暫解燃眉之急，強攻陽平關，徒增傷亡，非上策也。”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地圖上襄陽、南陽、漢中三個關鍵點，如同毒蛇在尋找獵物的破綻。

“劉備新得荊、交二州，根基未穩，猶如稚子懷揣重金行于鬧市。其主力精銳，此刻盡在漢中與我軍對峙，后方必然空虛！此乃其最大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