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檣的匯報還在繼續(xù)。

席德盯著蘇曉檣看，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反正席德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什么東京出現(xiàn)了冒充暗影庭院的人啊，在京都有異常的能量波動啊，什么的，席德已經(jīng)知道啦，不需要講這么多。但是看到蘇曉檣好像對這些情報很感興趣，席德還是決定讓她講完。

直到蘇曉檣結束了匯報。

席德終于緩緩抬眼。

蘇曉檣頓了頓，看了一眼身旁的陳雯雯，“雯雯，你來補充分析。”

這突如其來的點名讓陳雯雯心里一緊。

陳雯雯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不帶顫音。

“我們整合了猛鬼眾所有出現(xiàn)的地點，”陳雯雯的聲音在巨大的戰(zhàn)術地圖前響起，地圖上，東京市區(qū)遍布著十幾個閃爍的紅點。

“這些襲擊看似毫無規(guī)律，遍布城市各個角落。但我們通過逆向追蹤他們的撤離路線和后勤補給點，發(fā)現(xiàn)了，所有的行動無論多么迂回，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的指向性，很顯然它們都在極力掩蓋大眾視線，為某個核心目標爭取時間。”

她伸出手，在巨大的電子地圖上劃過，所有的紅點都黯淡下去，只有一個點，在東京灣的深水區(qū)，亮起了刺目的光芒。

“就是這里，坐標79.4，水下80米。半個月前，深海勘探隊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一艘無法被聲吶探測的異常沉船。它的體積堪比一艘輕型航母，但結構與歷史上任何一艘已知艦船都對不上。”

陳雯雯繼續(xù)說：

“我們的初步結論是，猛鬼眾制造的所有混亂，都是為了掩蓋他們對這艘沉船的打撈作業(yè)。船上，很可能藏著他們志在必得的某樣東西，或許是古代兵器，或許是……與‘龍’相關的遺物。”

報告完畢，她和蘇曉檣，以及周圍所有停下手中工作的核心成員，都將目光投向了那個站在陰影與光芒交界處的身影。

陳雯雯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著席德。

這就是“主上”，這個龐大地下王國的支配者。他看起來那么年輕，甚至在日常中帶著一絲溫和，但當他站在這里時，整個空間的光似乎都主動向他匯聚，萬物皆為背景。

路明非啊……自己就是被這樣的她所拯救。

那個在高中時代，總是坐在教室后排，眼神永遠像是沒睡醒的少年。那個在所有人談論著未來與夢想時，只會趴在桌子上，用一種置身事外的表情看著窗外浮云的衰小孩。

可現(xiàn)在，他坐在象征著無上權力的王座上，整個地下王國的脈搏都隨著他的呼吸而起伏。那雙眼睛里再也沒有了昔日的迷惘與空洞，取而代之的，是足以讓任何人不敢直視的冷漠。

陳雯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曾經(jīng)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啊……

陳雯雯在內(nèi)心里顫抖著呻吟。

席德走到巨大的戰(zhàn)術地圖前，看著上面標注出的紅點，沉默了片刻。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默像深海的水壓，擠壓著每個人的神經(jīng)。

陳雯雯甚至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是她們的分析錯了嗎？還是說這個結論太過平庸，以至于引不起主上的一絲興趣？

就在她幾乎要撐不住這片死寂時，席德終于有了動作。

“打撈作業(yè)啊……”席德輕聲說。

像一道無形的沖擊波掃過全場。就這五個字，瞬間將陳雯雯她們耗費了無數(shù)精力構筑起來的結論，評價為無聊與不值一提。

陳雯雯的臉色瞬間白了一分。

席德?lián)Q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將自己更深地陷進那張巨大的椅子里，目光沒有看著任何人，只是望著天花板，喃喃道：

“說起來，也挺奇怪的。費這么大的勁，又是放煙花又是廣而告之的，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們家來客人了。”他頓了頓，“有這樣做賊的嗎？撬自己家的鎖，還要先在門口敲鑼打鼓？”

“撬……鎖？”陳雯雯下意識地重復，腦子還沒轉過彎來。

蘇曉檣打了一個寒顫，頭腦頓時以超越常人的速度進行思考。

話音落下。

整個指揮中心，死一般的寂靜。

陳雯雯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她覺得自己像個愚笨的學生，完全無法領會導師那充滿禪意的教誨。

而就在這時，她聽到了身旁蘇曉檣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撬鎖……我明白了！”蘇曉檣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猛鬼中偽裝成我們，收集大量的混血種，是想打開一道門！他們要為一位蘇醒的君王，甚至要獻上整個東京作為賀禮！”

陳雯雯瞬間呆住了，一股寒意從脊椎直沖頭頂。

蘇曉檣竟然……聽懂了？就憑那幾句沒頭沒尾的話？

她看著蘇曉檣因為洞悉了真相而容光煥發(fā)的樣子，一種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

就好像，蘇曉檣能與主上在另一個維度上進行思想的共鳴，而自己，還停留在最表層的對文字和數(shù)據(jù)的笨拙解讀上。

“所以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船里的死物，船里的是個活物！那是個被囚禁在深海的次代種，甚至……初代種！”蘇曉檣的語速極快，思路清晰無比，“我們之前的調(diào)查方向完全錯了！主上，您只看了一眼，就洞悉了敵人最深層的瘋狂！”

聽著蘇曉檣激動而精準的分析，席德緩緩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既然知道了，該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們。”

“是！”蘇曉檣立刻應道。

“是！”陳雯雯也立刻立正回答，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蘇曉檣又轉向席德，補充道：“主上，是否需要我們立刻介入，阻止他們？”

席德抬起手，打斷了她的話。

“不需要。”他淡淡地說，“讓客人盡興地把門敲完。畢竟，當沉睡的君王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看到的，應該是我們。”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將這個飛速運轉的地下世界，留給了他最得力的影子們。

陳雯雯看著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經(jīng)開始有條不紊下達新命令的蘇曉檣，以及另一邊不知何時已拔刀出鞘、用絲綢默默擦拭著刀身的楚子航。

路明非那張帶著青澀與迷惘的的臉和主上那張模糊而威嚴的在的臉，兩個影子在腦海里中拉扯著她，讓她分不清何為真實，何為虛幻。

當那個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盡頭，她仿佛看到了一條路的延伸。

那條路，曾鋪滿落葉，通往她家的巷口。而如今，它穿過了時光的廢墟，通往了一個她無法想象的神秘世界。

她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一種前所未有的滾燙渴望在她心中燃起。

她要去那條路的盡頭看一看。

人是會變的，大家都要向前走，她不允許只有自己留在原地。

她抬起頭，拍了拍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