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江非喃喃重復著這個詞，指尖不自覺地掐進掌心。

海風裹挾著咸腥氣息從窗戶縫隙鉆進來，吹動他額前的碎發。

昏暗的燈光下，伊森和路易莎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江非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最后落在自己的雙手上。

這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手。

從他接觸到種種跡象看來，他原以為自己這具身體至少會有些特殊之處，或是有一些隱藏身份，畢竟能與獵龍人扯上關系。

想不到竟然只是一個普通人么。

伊森看出江非眼中的失落，放下手中酒杯：“成為銘刻者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消化魔藥需要極強的意志力，大部分想要成為銘刻者的人都死在了這一階段。”

“即便消化完成，真正獲得了紋章之力。大部分人也會因為過度依賴紋章之力，精神逐漸被侵蝕，最終要么死于獵殺龍族的戰斗，要么徹底瘋狂，變成比龍族更可怕的怪物?！?

江非倒吸一口氣，這確實是有點危險。

想必原主沒有成為銘刻者，恐怕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吧。

“怎么樣小家伙，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路易莎瞇著眼睛，將手搭在江非的肩膀上。

“沒有興趣?！?

“……咦?！甭芬咨艘幌?，顯然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畢竟他之前的情緒表達里充滿著期待，現在卻回答的這樣干脆。

“為什么？”

“有點危險，我怕死?！苯枪郧傻乜粗?。

雖然他確實對“銘刻者”的力量有些好奇，但伊森描述的代價太過沉重，他還沒做好賭上性命的準備。

好不容易脫離了監獄的牢籠，在他沒好好享受世界的美好之前，他完全沒有取死之意。

路易莎反應過來，忍不住笑出聲，“怕死？可在這個世界，普通人反而死得更快哦?！?

江非往后縮了縮，避開她的手指，認真道：“至少普通人不會因為‘消化魔藥’當場暴斃，也不會被紋章之力逼瘋。”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況且還有守護之釘，還有你們保護著我們普通人，不是嗎？”

“守護之釘啊，”路易莎聽到這個詞，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似乎是有些嗤之以鼻，“可別對那種東西抱有多大的希望?！?

江非敏銳地捕捉到路易莎語氣中的不屑，“怎么說，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路易莎看向江非，目光帶著一絲江非讀不懂的復雜情緒：“你以為守護之釘真的能保護普通人？那不過是教會用來安撫民眾的幌子罷了。”

江非瞳孔微縮：“什么意思？”

“守護之釘的確能形成屏障，阻擋低階龍族的入侵。”伊森沉聲解釋道，“但最近幾年，龍族暴動，越來越多的龍族越過上古戰場，進入西塞羅?！?

他停頓了一下，灰藍色的眼睛變得深邃。

“屏障破碎是早晚的事情?！?

“不過，既然你決定不加入我們，那就好好享受普通人的生活吧?！币辽牧伺慕堑募绨?，“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這么的……謹慎?！?

江非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我現在怎么辦，影面人的目的沒達成，恐怕不會輕易罷休吧？”

想起影面人那狠戾的目光，他的眉頭就不自覺皺起。

那種被獵食者盯上的感覺讓他如芒在背。

伊森看向他：“你知道他要的東西是什么？”

江非神色凝重：“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應該就是我房間的那個黑色木箱。”

“黑色木箱？”伊森若有所思，和路易莎交換了一個眼神。

“大概這么大的箱子，”江非比劃了一下，那是一個兩個巴掌大的箱子。

說是箱子其實也不合適，倒更像一個木盒子。

“我研究過，它沒有鎖扣，也沒有可以打開的縫隙，箱子上面雕刻著古龍語，大概是‘門’的意思?！?

伊森和路易莎對視一眼，神色都變得嚴肅起來。

“‘門’的古龍語？”路易莎皺起眉頭，放下杯子，“你確定？”

江非點點頭，他對古龍語并不了解。

但是懷特先生既然是研究古龍語的權威專家，那他的話大概是錯不了的。

“那到底是什么？”江非忍不住問道。

“不好說，”伊森搖了搖頭。

他作為銘刻者，早就已經喪失了一切感知魔法的能力，對古龍語更是一無所知。

他看向路易莎，只見路易莎站起身來，撩動了一下頭發，“帶我去你家看一看那個箱子?！?

“現在？”江非猶豫了一下：“現在回去會不會太危險了？萬一他守在我家附近?！?

路易莎輕笑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把銀色的短刃：“有姐姐在，你怕什么？”

……

離開西街時，天空中的烏云早已散去，遠處的天邊升起一道靚麗的彩虹。

夕陽西下。

江非走在路易莎的身邊，正趕上碼頭工人下工回家吃飯的時間。

工人們粗獷的談笑聲、小販的叫賣聲和遠處船只的汽笛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市井生機。

路易莎的紅發在夕陽下猶如燃燒的火焰，引得不少工人側目，甚至有人吹起輕佻的口哨。

她毫不在意，只是極為自然地攬上江非的手臂。

他能感覺到周圍投來的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這讓他有些不自在。

“你倒是挺受歡迎?！苯橇晳T了她的親昵，這一次沒有躲閃。

路易莎：“美女也是有煩惱的。”

“……好吧。”

直到在一棟破舊的公寓門前停下，路易莎挑眉道：“你就住這種地方？”

她是莫恩賽德小鎮里唯一的巫師，教會給她的待遇很好，加上平時接取的一些高額報酬的委托，或是調配魔藥賣給其他普通的獵龍人，本身就是不缺錢的存在，

對這種糟糕的環境顯然有些嫌棄。

江非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租金便宜嘛?！?

畢竟這里是伊蓮娜和他那位素未謀面的哥哥選定的住址，而且貌似也住了十幾年了。

他剛住到這個家里，也不好意思說些什么。

不過聽伊蓮娜的意思，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搬家住上更好的房子。

“等一下，我去把那箱子拿出來。”

路易莎點點頭。

進入公寓，江非徑直走向了他所住的雜物間。

打開門后，房間里還是原模原樣的布置。

如伊森所說，那影面人果然沒有進到他的房間。

江非走到床邊，彎腰從角落拖出一個黑色的木箱。

“就是這個?！?

路易莎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過去，她仔細打量著木箱。

“確實是古龍語……”她低聲喃喃，“而且不是普通的古龍語，這是‘龍之密文’?！?

“龍之密文？”江非疑惑道。

“一種只有高階龍族才能使用的文字，蘊含著強大的魔力。因為這種文字太古老了，了解的人實在太少，我也只知道個大概，并不確定龍之密文的具體意義?！甭芬咨谋砬樽兊媚仄饋?。

她試著用指甲撬了撬箱子的邊緣，但是在觸碰到的一瞬間，她感覺自身的魔力竟然在被這箱子一絲一絲地抽??！

路易莎迅速縮回手，臉色微變：“這箱子在吸收我的魔力！”

“吸收魔力？”江非微微皺眉。

他只有在第一次觸碰的時候感覺到了異樣。

但是再往后就沒有任何感覺了。

路易莎盯著那漆黑的木箱，眼中閃過一絲忌憚：“這應該是一種古老的封印術。只有特定的鑰匙才能打開?！?

“你怎么會有這種東西？”她疑惑地看著江非，“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三年前被教會指派到莫恩賽德小鎮的，而江非離開是在十年前。

她對江非的印象全部來自于隊長伊森的口述。

在她的印象里，江非是一個謹慎膽小，又有些倔強的人。

沒有成為巫師的天賦，也沒有成為銘刻者的膽量。

這種人，怎么可能會和高階龍族扯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