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將近，北風仍然寒霜入骨，春風難度宛南山。

晨陽還未破曉，金華城早已人聲鼎沸。

平常日子里最繁華的地方反而成了最空曠之處，姽塵樓里近幾日都開不了張。

不過這里的樓主從來都不擔心生意，過不了幾日，這煙花之地自然也就熱鬧起來了，畢竟四年一輪回的花會也當如約而至了。

咔噠，二樓的木窗被人一把推開，只見那人探出頭望了望，便又把窗關上。

“進城的人可真多，樓里的花會何時有這種盛況？有別的喜事？”藍衣女子關了窗，快步往樓梯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揚聲道。

“花會，呵，騙錢比美罷了，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樓下坐著一道黃色的身影。

“嘴這么臭，那小狀元郎進你屋的時候是不是從不開口說話呀？”

“你！”

“你什么你，看不起這行，你別干啊。”藍衣女子叫眠瑩，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在樓里還立牌坊的。

不過說來也巧，這花會對天下沒這么大的吸引力，這城中定有大事要發生了，不過那些事可不是區區樓里的女子能管的，在這樓里，連自己的命都不一定管得了。

眠瑩正想著，便被一段聲音打斷了，姽塵樓的樓梯是木頭做的，人走在上面聲音可不小。

“公子，你要等的事情，怕是要來了，你當去看看。”

樓里到處掛滿了淺粉色的紗簾，只看得出人形，卻看不見人臉。

“還是不了吧，今天還要給瑩姐姐暖場呢。”紗簾前的青衣男子搖著杯中的茶，溫熱的茶湯半滴未落。

“我用得著你暖場”眠瑩臉上露出一抹紅潤。

那人微微勾了勾嘴角，便順著臺階走到樓下，姽塵樓攬客的地方，光線極好，初升的陽光順著翻動的紗簾灑滿了紅木地板。

“聞公子不留嗎？今天可是花會。”一路上擦肩而過的舞女，柔聲同他打著招呼“姐姐可一直等著你呢。”

卡塔一聲，密寶“千里見人”合隆，姽塵樓的一切，都收進鏡中。

“確定了嗎？”

“嗯，那人就是聞肆。”

“老爺交代了，這事不得有失。”

人來人往的玖味觀里，比平時多了幾個手腳利索了臨時工。

聞肆抬眼向玖味觀看了一眼，拍了拍肩上的靈鳥，靈鳥震了震自己藍色的翅膀，眨眼間便消失在了半空中。

就當聞肆快步走到門口時，鵝黃的長袖飄然擋在了他的身前：“公子可是要去山海宴，何不帶上奴家？”

“姑娘若是想去，自去鐘樓記名便可，又何須我引路？”聞肆輕輕推開了那美人的手。

“世人皆道，鬼劍尊笑傲江湖一生，只傳劍術于一人，聞肆，這劍可在你的手上？”

“十分抱歉，家師已仙去數載，在下學藝不精，恐有辱師門，鬼劍自然是在東陵陪著家師，不知姑娘何意？”聞肆笑著便把腰間的黑劍取下，劍鞘上的“不爭”二字透露著幾分肆意與灑脫。

黃裙女子盯著那把黑劍片刻后，收回了目光“奴家盈杉，我家主子與劍尊故交，望公子可以借一步說話。”

她的話音剛落，姽塵樓外便站了一隊人馬，聞肆知道他并無選擇的機會，于是翻身上馬，隨盈杉向城郊奔去。

下了馬，聞肆被迎進了一間竹院，竹院內琴聲淡雅，縷縷沉香四處飄竄，進了里間，侍從便止了步，也不通報，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

文四解了劍，走向里間茶臺坐下，對面是個收拾的干凈利落的老人，老人給聞肆倒了杯茶水，開口道。

“劍尊欠我一個人情，如今，他仙去的突然，不知聞公子可否……”

聞肆喝了半口茶，連忙打斷“叔，我師父何時欠了你，你去東陵找他呀，我能干什么？”

“哈哈哈哈，我行走江湖，人稱破鋒刃，你師娘是我救下的，這事，他不會從不和你說吧？”

“原來是葉前輩，只可惜我實在是學藝不精，大概是幫不上什么了。”聞肆連忙微笑回禮。

老人輕叩了幾下臺面：“溫公子只需助我門在山海宴上謀個朝堂根基即可。”

“葉前輩，瞧你說的，這我真是……”聞肆話音未落，老人又開口的：“這沒什么難的吧，聞樓主。”

聞肆也沒料到對方能把自己的老底給翻了個底朝天，既然這樣，也沒什么好演的了：“葉前輩的意思是，千竹莊從此隱于市井了？”

“怎會，千竹莊永立江湖。”

聞肆搖了搖頭，自己倒了一杯茶：“葉前輩，既然想取那廟堂之高，又怎守這江湖之遠，這一步走了，葉前輩恐怕再無風雨閑情獨飲不夜侯了”

老人嘆了口氣：“水榭辦事不是只講買賣嗎，何時多了真情這一環節了？”

聞肆笑道：“不是說家世還欠您嗎？這單，晚輩本就不該收什么報酬。”

水榭是大夏最大的江湖交易地，遍布山河的情報網，名震各域的奇人，水榭除去在宛南山的總部，其他聯系地隱于山川市井，居廟堂之高，處江湖之遠，水榭有兩位掌權人，而放在明面上的便是聞肆，而另一位江湖上無人能知，只知武功高強，卻不近人情。

一個時辰之后，聞肆走出竹院，被迎上來的盈杉攔住去路：“公子，請隨我來。”

聞肆點了點頭，跟盈杉前往城中鐘樓記名，參加山海宴。

“金華城當真是繁華一片，天下名士齊聚一堂啊。”聞肆看著密密麻麻的人群，忍不住開口。

“公子，城中的大比臺是初試，城郊的山水軒，則是真正的高手交鋒，不過山水軒的比試須取得大比臺百人榜的名額，才可以參加。”盈杉跟在旁邊解釋道。

聞肆和盈杉在鐘樓取了號牌，入座大比臺的看臺，等著喊號。

大比臺上的交鋒看似激烈，但弱者不堪一擊，強者自留一手，看得人不盡興，也看不出臺上人的深淺，故而，各派只留了些管事的在這邊看著，撿些根骨不錯，但欠些火候的年輕弟子。

而各派的長老掌門和朝廷的武教頭都在城郊的山水軒中，看那真正的武林大會。

大比臺上交戰的正是一名青衫男子和一位身姿動人的藍衣女子，男子來路不確定，但女子必定是青山弟子。

青山的藍色弟子服很好辨認，上面的青山圖印隱隱泛著微光，這是青山上任掌門特意設計的。

這一場放在大比臺上還算有看頭，兩人打了幾個來回難分勝負。

“聞公子，你看誰的勝算更大？”盈杉問道。

“那就要看到男子想怎么贏了。”聞肆轉頭看向盈杉“或者說，盈杉姑娘想不想在大筆臺上遇上他？”

盈杉指尖叩擊著腰間的長刀：“哦，聞樓主，這大比臺的輸贏你也管得？”

這一句樓主，便不是再問聞肆，而是在問水榭的能力。

“在下能力有限，朝廷的大比自然管不了，姑娘的私事更是管不得。”聞肆笑著，似乎沒有聽出盈杉對水榭與朝廷關系的質疑，或者說，是對武林組織參和朝廷之事的質疑。

元帝在位時，天下武林已成規模，青山立于白道之首，與朝廷共議后，在宛南山舉行了第一次武林大會。

此后，江湖有了明面上的武林盟主，可這也管不了黑道諸門的事。

水榭自五年前建立，短短五年間，便把網撒滿了整個江湖。

兩位掌權人皆出身黑道，水榭又常行白道之舉，但無論武林中人有多質疑水榭的作風，也始終有求于水榭的時候。

臺上男子一劍橫在藍衣女子頸前，女子退后一步，微微欠身下了臺，臺下皆是叫喊聲。

這一場相比其他的確實亮眼。

出于對安全的考慮，城郊的水軒是不可眾人圍觀的。金華城中的百姓和各派各家的弟子只能看大比臺的比試。

盈杉看著臺上的黑衣男子，大刀出鞘，一步踏上臺：“千竹莊，盈杉，請賜教。”

“往生閣，寄風玦，姑娘請”男子抬手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