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修仙的，浮夸......”蘇墨望著自頭頂掠過的人影，撇了撇嘴，心底卻難掩艷羨。

修者，超然于世，各具神通。或可點石成金，或能御劍凌空，或善凝練萬物。更有大能者，翻江倒海，壽元無盡。身為凡俗，蘇墨對仙人的認知，僅源于市井巷陌的口耳相傳。

“琴音，明月，仙子......此情此景，當浮一大白！”蘇墨回神啞然失笑，終是失了平常心，當罰！

京城繁華，入京以來，蘇墨已數次目睹御空而行者。從前身記憶中得知，凡人修至筑基境便可馭空，然京城設有陣法壓制，能在此凌空者，至少是金丹境強者。

方才頭頂又飛過一個金丹......蘇墨舉壺痛飲一大口，搖頭哂笑。他心知肚明，并非金丹強者遍地，實因此處乃京城，國運匯聚之地，強者云集實屬尋常。

“咚！”

一聲輕響自亭外傳來。

蘇墨放下酒壺循聲望去，見一支笛子靜靜躺在亭外地上。

回首四顧，周遭卻不見人影！

略一思索，蘇墨下意識抬頭望天，想起了那掠空而過的身影。

高空拋物在前世都入刑了，此世之人素質堪憂啊......

蘇墨起身拾起那支笛子，入手瞬間便否定了“隨手丟棄垃圾”的猜想。

這是一支玉笛，通體晶瑩，白玉無瑕。單論玉質，便是蘇墨活了兩世都未曾得見——雖說這一世也還不久。

更奇異的是，蘇墨握住玉笛的剎那，便覺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縈繞身側，仿佛有他不理解的韻律在周身舞動。

應是不慎遺落吧......蘇墨輕嘆，指尖撫過冰涼瑩潤的笛身，思緒飄回前世。

彼時大學，為求特立獨行，在眾人皆學吉他架子鼓之際，他選了吹笛。

初時只為顯擺，后來竟真心愛上了。

他愛那笛音的悠揚、綿長、婉轉。

他曾日日隨身攜帶，把玩于指間，更憑一首笛曲奪得多校音樂比賽頭魁。

只是初學之際，回家便瞎吹，直教父母頭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手握玉笛，恍如隔世......

誰家玉笛暗飛聲，

散入春風滿洛城。

此夜曲中聞折柳，

何人不起故園情......

一首《春夜洛城聞笛》悄然浮現心頭。

思鄉了么...原是思鄉了...一滴晶瑩墜落亭中，濺起滿亭鄉愁。

家中二老，可還安好......

......

夜色如墨，月華似霜。

情思若紙，曲音如墨。

花船樓閣內，洛音一襲白裙，纖指輕舞，琴音自弦上流淌而出。兩名侍女靜立身后，雖早已聽慣小姐彈奏，仍不免沉浸其中。

一道紅衣身影攜香風飄然而入，兩名侍女欲行禮，被來人以手勢制止。

來人自顧尋座坐下，安靜聆聽。

良久，一曲終了。

洛音輕舒氣息，裊裊余音散去，曲中意緒卻難消。

“曲意悠遠綿長，聽似空靈，實則霧里藏戲。”來人調笑道，“所以……咱們的洛大家，可是起了春思？”

洛音回頭見是摯友，面露欣喜：

“你今日怎得閑來了？”

顧雨毫不客氣，佯裝兇惡道：“休要打岔！快說，是不是思春了？”

洛音翻了個優雅的白眼：“此曲名‘隨意’，意境隨聽者心緒流轉，千人千面，聽者心中所念，便是曲中所悟。”

“悲者聞之凄然，念舊者聽之思鄉，動情者品之歡喜。”洛音反將一軍，“故而……你從中聽出春意，是何緣由？”

顧雨瞪眼：“這是狡辯！曲雖名‘隨意’，你彈奏時卻傾注了己身之意，休想反咬。我修驚鴻劍道，劍意殺伐果斷，豈會動兒女情長？”

洛音搖頭，狀似隨意道：“難說……許是某人對自家師兄弟暗生情愫也未可知？”

“你想多了…”顧雨撇嘴，不屑道，“你且說說，咱們書院里，除我之外，可還有一個正常人？”

你緣何覺得自己正常……洛音投去一絲“憐憫”的目光。

“你這眼神是何意！”顧雨幾乎跳腳。

洛音輕笑：“眼神無意，意隨觀者起，千人千面……”

“停停停……我認輸！”顧雨無奈告饒。

洛音掩唇莞爾。

若說顧雨動情，洛音自己也不信。驚鴻劍出，劍意凜冽果決，極難動情……同輩中若有能令她動心者，怕是尚未來得及顯露征兆，便已被她劍鋒斬落了吧！

反觀自己，以琴入道，道中本就蘊含七情六欲。若真遇那心意相通之人，恐更易情動。

琴道亦是情道。

“你說你堂堂音神轉世，卻日日在這風塵之地撫琴。雖只清音雅奏，終是諸多不便。邀你去書院你又不肯，真不知圖什么。”顧雨透過屏風望向樓下尋歡作樂的聽曲人，面露不喜。

洛音低語：“此即我道，以音證道。此地雖俗，卻尚存一線機緣，或可覓得能與我音律相合、助我證道之人。書院雖好，又有何人能懂？”

書院里皆是何等人物，她豈會不知。

無一正常，唯一略通音律者便在眼前，還是個半吊子。

書院雖名書院，卻無半個正經讀書人。

洛音有時忍不住想，待書院何時有了讀書人，定要看看是否仍是個“奇葩”，讀書人總該正常些吧！

“你這音道……當真麻煩！”顧雨無奈吐槽，“不如我以劍證道來得痛快！”

洛音淺笑，忽又想起：“你還沒說，今日怎得空來此？”

顧雨聞言一頓，這才記起正事：“都怪你打岔！險些忘了，你不是境界卡滯已久么？我‘借’來了師尊的‘心笛’，應于你有益。”

這也能怪我……洛音無語，聽聞“心笛”二字，卻是心頭一喜。

若以己之墨琴，合顧雨以心笛吹奏一曲，或真有破境之機……心笛同她的墨琴一般，皆是靈器！

顧雨伸手探向腰間，動作忽地僵住。

低頭看去，目光一滯。

洛音滿面疑惑。

“心笛……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