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深處,迷霧漸淡,三人的腳步踏在九環古墓最古老的青磚上。前方,隱約能聞到石灰、泥土和古老香料混合的氣息。江晝手握家書,步步緊逼。他的心跳得極快,手心沁著冷汗,卻再沒有一絲退意。
林白靠在墻邊,邊走邊細看石壁上的浮雕。這里的畫風已與先前截然不同——蛇母盤踞中央,四周跪伏著歷代江家、林家、卸嶺三門倒斗世家的祖先。祭壇四角,各有一口巨型銅鼎,鼎中火焰早已熄滅,唯有一縷縷青煙繚繞,似乎從地下滲出。
孫謠看著這些浮雕,低聲道:“你們發現沒有?三大家族的祖先都在朝拜蛇母。他們不是守墓人,是祭品。”
江晝點點頭,聲音沙?。骸鞍倌暄},為蛇母鎮墓續命。所謂‘九環’,其實是讓后人不斷自我犧牲。”
林白苦笑:“難怪歷代江家都活不過三十五,卸嶺每代必有女死于非命,林家永遠被驅逐在外。這就是歸墟的詛咒。”
甬道盡頭,是一座高聳的青石祭壇。石臺中央盤踞一具巨大蛇骨,骨架下蜷縮著一具身穿明代官服的尸骸,手中高舉一根拇指粗細的青銅權杖。尸骸面容已然模糊,頭頂一圈環狀銅片,宛如九環之冠。
三人靜默良久,誰都沒輕舉妄動。江晝舉家書對照石臺,三頁家書上的蛇陣、鼎爐、權杖與現實場景一一契合。石臺下的浮雕用古篆書寫著:
“歸墟為終,百年一祭。三門血脈,九環合一,蛇母歸魂?!?
孫謠聲音發緊:“這里就是終局。可我們到底要怎么破局?繼續犧牲,還是……”
江晝低頭看著母親的紅繩血玉,忽然想到石臺前那四口青銅鼎。他走到鼎前,借手電探看,只見鼎內各有一枚雕刻精細的石環。石環中央嵌著一滴已凝固的鮮血,似在等待什么。
林白推測:“必須用三家的血,再加蛇母遺骨的血印,才可喚醒祭壇機關。”
“又是血……”孫謠苦笑一聲,將指腹劃破,把血滴在一只鼎內。江晝與林白緊隨其后,三人的血珠融入石環。最后一道血脈,是尸骸手中青銅權杖。江晝小心取下權杖,權杖末端有一道暗格,內藏一支染血的指骨。
江晝將指骨插入鼎內,四鼎同時轟鳴,青煙升騰。祭壇中央蛇骨發出一陣低鳴,蛇母枯骨緩緩昂起,權杖落地,地面九環花紋依次亮起血色。
空氣驟然變冷,整個空間仿佛塌陷。四周浮雕的祖先們面孔猙獰,齊齊低語:“歸墟,歸墟,百年血債,歸于此刻?!?
孫謠忽然抱頭痛苦,眼中露出混亂的神色。她的意識仿佛被拉入某個黑暗深淵,夢見無數卸嶺女子在祭壇前獻祭,父親的影子與她擦肩而過,最終只剩一串血淚。
林白身體搖晃,他看見自己被族人驅逐,流亡荒野,心頭只剩冰冷的孤獨與憤怒。
江晝同樣陷入幻境。他回到家族祠堂,父親、母親、族人、叛徒、犧牲的前人,所有的冤魂都向他伸出雙手:“江家子孫,為何不肯順從命運?你要帶著幾個人陪葬?”
江晝死死咬牙,聲音在腦海里炸響:“九環古墓,百年血債,今日當絕!我不是來陪葬的,我要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他的掌心滲出鮮血,血滴灑在蛇骨之上。血色順著蛇脊蔓延,九環花紋爆發出一道刺目的紅光。幻覺瞬間粉碎,江晝猛地睜開眼,看見孫謠和林白也在劇烈喘息,額頭全是冷汗。
三人的血滴順著祭壇流入地面,九環逐一點亮,石臺緩緩裂開。蛇母枯骨崩塌,權杖歸于塵土,尸骸在煙霧中消散。
空中浮現一道古老篆書:
“百年歸墟,血脈自清。得生者出,執念者困?!?
林白長出一口氣:“我們贏了?”
孫謠還未反應,忽聽石臺深處傳來一聲嬰兒啼哭。三人齊齊看向裂開的石臺,只見臺下黑暗深處,靜靜地臥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骨架,身上纏繞著三家血色絲線。
江晝心頭一震,明白一切——九環的終極,不是血脈犧牲,而是用最純粹的血來斷絕舊怨,讓新的生機從死亡里誕生。
他毅然割開手掌,把血滴在嬰兒骨架上。林白和孫謠也同樣照做。三股鮮血滲入骨架,血色絲線悄然斷裂。四周的青煙逐漸消散,地面震動漸止。
祭壇上空,九環的光芒終于熄滅。高墻緩緩開啟,一道向上的斜坡,直通地面,清晨的微光穿透墓道照了進來。
三人靜默無言,卻都在淚光中帶著劫后余生的笑意。
江晝回望祭壇,低聲道:“歸墟既破,從此江家無咒?!?
林白苦笑,“林家也能回鄉了?!?
孫謠抹了把淚,沙啞地笑,“卸嶺的女人,終于不用再做犧牲品了?!?
三人肩并肩,走出九環古墓。地面初陽照在臉上,塵埃落定,百年詛咒化作微塵隨風遠去。
但他們心知,江湖未遠,風雨依舊,真正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