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斷壁殘垣染成赭色。陳子軒蜷縮在龍紋柱的陰影里，看著自己的血順著金磚紋路蜿蜒成河。那柄懸在頭頂?shù)谋{色長劍仍在嗡鳴，劍身上流轉(zhuǎn)的符文映出汪睦欽淡漠的眉眼。

“陛下可知？“余樂尚踩著玉階緩步而來，緋色官袍下擺掃過碎瓷，“您飲的瓊漿玉液，抵得上三州饑民三月口糧。“他彎腰拾起半塊摔碎的九龍杯，指尖在龍睛處輕輕摩挲，“就像這雙眼睛，本該俯瞰九州，如今卻...“

話音未落，寒光乍起。陳子軒只覺得左眼一涼，溫?zé)岬囊后w順著臉頰滑落。余樂尚將染血的玉片拋向空中，在它落地前，汪睦欽的劍風(fēng)已將其碾作齏粉。

劇痛讓陳子軒的視線開始模糊，但某種奇異的變化正在體內(nèi)翻涌。他看見空氣中漂浮著淡金色的光點，聽見瓦礫深處傳來細密的嗡鳴。當(dāng)余樂尚的匕首即將刺入心口時，陳子軒本能地抬手——掌心迸發(fā)的雷光將整個宣政殿照得雪亮。

“天靈根？“汪睦欽終于變了臉色，劍訣未成便被紫雷劈中右肩。陳子軒借著反震之力撞破雕窗，墜入御花園的蓮池。池水灌入鼻腔的瞬間，他看見池底石碑浮現(xiàn)出鎏金小篆：《九霄引氣訣》。

***

冷宮的月光格外凄冷。陳子軒蜷在霉?fàn)€的錦被里，指尖還跳躍著細小的電弧。老太監(jiān)李德全跪在榻前，捧著的木匣中躺著半卷《玄元錄》，紙頁間夾著片枯黃的梧桐葉。

“太祖皇帝留下的。“李德全的聲音像生銹的鎖鏈，“三百年前皇室便有天靈根血脈，直到...“他忽然噤聲，耳垂微動。陳子軒同時聞到淡淡的檀香——這是汪睦欽身上特有的味道。

瓦片碎裂聲在屋頂炸響的剎那，陳子軒拽著老太監(jiān)滾入床底。青銅劍穿透床板時，他咬破舌尖在掌心畫出血符。狂暴的雷蛇順著劍身逆流而上，屋外頓時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往玄武門跑！“李德全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掌拍向陳子軒后心。沛然真氣涌入經(jīng)脈的瞬間，陳子軒看清了老人丹田處黯淡的金丹——這位伺候了三朝帝王的太監(jiān)，竟是結(jié)丹期修士！

宮墻在身后轟然倒塌，陳子軒踏著雷光躍上城樓。遠方群山之巔，七道劍光正劃破夜空。他握緊懷中玉簡，上面新浮現(xiàn)的字跡泛著血光：“玄冰淵底，問天鑒開。

寒鐵鎖鏈在罡風(fēng)中叮當(dāng)作響，陳子軒抓著千年玄冰雕琢的鎖環(huán)，望向深淵底部流轉(zhuǎn)的幽藍光芒。追兵的符咒箭矢不斷擦過冰壁，炸開的冰晶在他后背劃出血痕。李德全渡來的真氣正在消散，懷中玉簡卻愈發(fā)滾燙。

“跳！“

老太監(jiān)嘶啞的吼聲從云端傳來，緊接著是血肉被利刃貫穿的悶響。陳子軒沒有回頭，他記得三天前在破廟里，李德全用最后的真氣為他打通經(jīng)脈時說的話：“玄冰淵里有三劫——極寒蝕骨、心魔噬魂、天雷鍛體，但最危險的...是人心。“

下墜時狂風(fēng)灌滿衣袖，陳子軒突然看清冰壁上密密麻麻的劍痕。這些深淺不一的刻痕組成某種古老陣法，當(dāng)他的血滴落在冰面時，整座深淵突然響起龍吟。

***

余樂尚把玩著從冷宮搜出的梧桐葉，金絲楠木案上攤著染血的《玄元錄》殘卷。琉璃宮燈將他的影子投在鎏金柱上，竟顯出三頭六臂的猙獰法相。

“陛下，該用丹藥了。“汪睦欽捧著玉匣走近，匣中金丹表面浮動著血色紋路，“用陳氏皇族心頭血煉制的血魄丹，可助您突破元嬰瓶頸。“

新帝喉結(jié)滾動，咽下丹藥時瞳孔泛起妖異的紫芒。他忽然抓住仙人手腕：“你說陳子軒的天靈根，當(dāng)真源自道祖血脈？“

“八百年前，陳太祖正是在玄冰淵獲得問天鑒認可。“汪睦欽指尖亮起星芒，虛空浮現(xiàn)出冰淵幻象，“只要取得皇室血脈和《九霄玄元錄》全本，莫說化神期，就是直指道祖境也...“

話音戛然而止。幻象中的冰淵突然雷云密布，九道紫霄神雷劈開冰川，隱約可見有人影在雷光中結(jié)印。汪睦欽的本命劍“玄霜“自動出鞘，劍身浮現(xiàn)出他們從未見過的古老箴文。

***

陳子軒在雷海中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周身纏繞著青銅鎖鏈。這些刻滿符文的鎖鏈另一端沒入虛空，每次雷擊都會在鏈身上燒熔出新的紋路。他忽然明悟——這不是天劫，而是某種傳承考驗。

“道可道，非常道...“

蒼老的聲音隨著雷音震蕩神魂，陳子軒驚覺自己正在誦讀《道德經(jīng)》。當(dāng)念到“天地不仁“時，鎖鏈轟然崩斷，雷光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柄古樸長劍。劍柄處的“問天“二字亮起時，冰淵深處升起萬丈玉碑。

碑文記載的真相令他戰(zhàn)栗：所謂天靈根，實為道祖后裔獨有的“混沌靈根“。三百年前皇室自我封印，正是因為混沌靈根覺醒者必遭天妒，需歷經(jīng)九世輪回劫難方能大成。

“現(xiàn)在明白為何要逃了？“

陳子軒猛然轉(zhuǎn)身，看見個與自己容貌相似的虛影。那人身著星辰道袍，抬手間便喚來漫天劫云：“我是你第三世身，當(dāng)年為躲避天劫兵解轉(zhuǎn)世，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三百年。“

***

地宮血池泛起漣漪，余樂尚突然噴出大口黑血。他驚恐地看著皮膚下蠕動的金線，那些從《玄元錄》殘卷中學(xué)來的功法正在反噬。汪睦欽卻盯著震顫不止的玄黃塔，塔身浮現(xiàn)的裂痕中滲出絲絲混沌之氣。

“原來如此...“仙人突然大笑，“我們都錯了！混沌靈根根本不是修煉資質(zhì)，而是道祖用來...“話音未落，九天之上降下血色雷霆，竟將他的左臂劈成焦炭。

此刻的玄冰淵底，陳子軒正將問天鑒按入心口。玉碑記載的《九霄玄元錄》全本在識海中展開，第一頁就寫著觸目驚心的警告：混沌開天時，道祖斬三尸，其一化天道，其二鎮(zhèn)九幽，其三...便是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