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只是略微感慨罷了，這路數非他之道。

他也沒有看熱鬧的心思，轉身便離開，腳步邁動時，能聽到身后的議價聲。

“岳咒師，十斤五咒玉如何？”

“十斤八咒玉，我全包了！”

“姜咒師你這全買了讓我們買......算了，讓了讓了。”

......

十斤八咒玉！

逐漸走遠的徐墨暗自咋舌，這相當于他兩年薪水了，即便焰火馬之肉確實稀有難得，但這價格......

“不過，這肉火毒猛烈，若是短時間內冒著傷身的風險大量服用，興許還有破關的作用，這樣算也值了。”

徐墨也有過破關的經驗，心中轉著念頭，身影漸漸遠去。

......

拎著獸皮獸肉，徐墨出了交易市場，重新回到了校內行道上，此時已至上課時間，行道上隔著老遠才能看到一道人影。

四下無人，陳星竹方才從他身體內飄了出來，左顧右盼后，湊到他耳邊竊竊私語：

“老板，那個鈴鐺，感覺上就是陸咒師當初手腕上戴著的那鈴鐺。”

她食指點了幾下櫻唇，琢磨道：

“就像是播放著同一首旋律的八音盒，即便換個外殼顏色，里面的旋律還是同一首。那個鈴鐺的外形稍微變化了下并改了顏色，但里面的咒力波動還是那樣......”

“不過這也是因為它之前就是殘次品，所以咒力波動挺明顯的......”

同一個鈴鐺！

徐墨心頭一沉，腳下不由得停頓了下，便又繼續(xù)邁步。

換層皮，再廉價拋售，再加上依照旁聽所得，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種模式可不像是什么正經生意，反而像是......

銷贓啊！

陸遲，陸咒術死的蹊蹺！

他心頭微冷，一路上默持咒法，等心緒暫且恢復平靜時，就見自己已然走到了醫(yī)務室門口。

這純屬是近三月來養(yǎng)成的習慣使然了。

興許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陳星竹在溜進他身體前，雙臂枕在腦后，身體悠然的飄在半空，稱奇道：

“還有，那姜兇兇好財大氣粗，姓岳的這次算是大賺了。”

待徐墨推門而入時，她也如水汽一般滲入他身體中。

他一進門，就見披著白袍的江醫(yī)生還是老樣子，坐在窗邊位置，輕抿啤酒的同時，看向手中的哲學書。

不過她密友蘇若晞也在，正躺在病床上，對著梳妝小鏡子打量自己褪色成綠色的齊耳短發(fā)，神情頗為不愉悅。

“江醫(yī)生。”徐墨沖著江離打了聲招呼，江離看了一眼他微微點頭又將視線投向書中似是正沉迷中，他又看向蘇若晞：

“蘇咒師，頭發(fā)顏色換了？”

“唉呀，染成粉色的時候倒是好看，洗了幾次后就成這樣了。”

蘇若晞今日上身穿著極為貼身的褐色毛衫，下身換成了黑色休閑褲，起身的時候身材曲線很是明顯，徐墨看到后輕微的挪開視線，她收起鏡子，輕瞥了一眼他，眼睛微微一亮：

“徐咒師一直披著黑袍倒是沒看出來挺有力氣的啊，這肉看著有十幾斤重了吧......不過，最近肉價確實不錯，均價下來四十咒元十斤......”

徐墨哦了一聲，略帶詫異地掃了一眼她，沒想到，這位血脈家族的貴女竟還關注市價。

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蘇若晞隨性的，雙手抱膝坐在床上，前后搖擺的同時，慵懶道：

“你刻板印象了吧，不要把咒術界的血脈家族想得那么清貴，血脈咒師也是要生活的，一般來說，正經的血脈家族都有自己的支柱式家業(yè)，像是我家就開著規(guī)模化的飼養(yǎng)場。

飼養(yǎng)著一種名為‘雪蟲’的異獸，它在幼蟲期能夠吐絲，產出的蟲絲可以制作貼身又具有防護性的內襯；等到了蛹期，褪下的蟲繭又是極有價值的食藥一體的補品；最終到了成蟲期，就會變成名為‘雪蝶’的異獸，其撒下的鱗粉是解毒魔藥的關鍵原料藥，基本上都會供給豐饒齋。”

又是異獸，還有豐饒齋。

雖然他知道咒術界存在著種類繁多的異獸，但沒想到已經形成產業(yè)化了。

徐墨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突然發(fā)現少了一人：

“說起來，林咒師呢？”

“瑤瑤？大概去找女朋友們去了吧。”

“女朋友......們？”

徐墨嗯了一聲，下一刻才反應過來，不由得怔了一下。

“唉呀，徐咒師你又刻板印象了吧，我都說了，不要把血脈家族的人想得那么神秘清貴，啊不對，瑤瑤可能確實反差挺大，其實她小時候倒是真的一本正經表里如一的那種，是常人想象中的血脈家族的女咒師。”

說到這里，她看了眼門口方向，又側耳聽下腳步聲，見無人后，才將手豎在紅唇邊，悄聲說道：

“她家是所謂的書香世家，‘書’，指的是家中長輩皆在咒術界的咒術學院任職，‘香’，指的是他們家的人，皆有聞香制香的天賦，并以此為家業(yè)，所以從小家教是真的嘖嘖嘖，吃飯時候全程沒一個人說話，換我三天，不，一天就受不了了。

所以我猜，這是長大后觸底反彈放飛自我了，這不，才被懲戒式的‘流放’到這里來了。”

說完，她又聳了下肩，沖著徐墨‘wink’式的眨了下眼：

“不過，從小培養(yǎng)的儀容氣質還真不假的，看著確實唬人。”

徐墨有意忽略了其中一部分，只是提取了下關鍵信息。

俗世的咒術學院由咒術共和國、玄寂結社、血脈家族共有，但咒術學院的制度，還是源于咒術共和國。

即便在咒術界，也有眾多的咒術學院，為咒術共和國輸入新鮮血液。

‘多方勢力犬牙交錯，咒術界也是錯綜復雜啊。’

“說起來，徐咒師還沒去過咒術界吧，實際上咒術界還好啦，普通人依舊是占了絕大多數，不過，硬要說與俗世有什么不同的話......”蘇若晞托著下巴，思索著答案。

“咒術界與俗世，沒有什么本質區(qū)別，不過又是一個，人與咒術師生活的地方。”

突兀插入的柔和女聲吸引了徐墨的注意，他看向江離，就見她飲了一口啤酒，依舊專注在書中內容上，似是沒有發(fā)聲過一般。

蘇若晞又待了一會兒，不時的撩撥自己的褪色綠發(fā)，像是終于忍不了一般，跑了出去，很是巧合的，她剛走不久，隨著越發(fā)靠近的嗒嗒腳步聲，林雪瑤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她正準備進門，卻輕嗅了下，臉色緊繃：

“徐咒師，方才蘇咒師來過了？她沒有亂說什么吧？”

“沒有，沒有。”

徐墨此時也已然坐在了窗邊座位上，聞言只是搖了搖頭，心中暗道蘇咒師真不是胡說，這林咒師確實是出身書香世家，嗅覺出眾，這一手聞香識人也是絕了。

林雪瑤暗中松了口氣，她今日全黑打扮，一身長袖連衣裙從肩部覆蓋到腳踝處，如瀑般的黑發(fā)自然垂落到腰部，更是突顯出了本就纖細的腰身，再配上顯著眉尾銳利的淡妝，整體就黑白兩色，氣場上便有幾分冷冽，幾分神秘高雅。

緊繃的表情緩和了幾分后，她注意到了放置在角落的獸皮獸肉：

“這是梨羊肉吧，聞著倒是挺新鮮的，肉中也沒加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徐咒師你買的？”

“不久前剛買的。”徐墨應了一聲，心中驚訝且微微羨慕。

這哪是嗅覺出眾，分明是血脈天賦了，居然靠聞就能辨別好壞。

他還是路上依靠鑒物咒，才能分辨出來。

林雪瑤嗯了一聲，看了眼江離，走到床邊，撫平皺起的床褥，才正襟危坐下：

“徐咒師之前可吃過梨羊肉？實際上異獸肉的食用方法都各有講究，按照方法烹制后，營養(yǎng)流失率最小，也更易吸收，例如這梨羊，烹飪時最好是燉煮法，并輔以多種香料，這里很關鍵，香料配比正確了才能激發(fā)出肉中梨香......”

徐墨表情認真做傾聽狀，默默把香料配比記下，隨后又聽林雪瑤說了一些烹飪時的要點與食用上的忌諱。

這也是結交些血脈咒師的好處，血脈咒師與尋常咒師之間，區(qū)別不止在血脈上，尋常咒師缺的，更多是信息。

在血脈咒師看來，稀松平常的‘常識’，對尋常咒師來說，都堪稱隱秘了。

即便沒了血脈，信息差所鑄就的高墻壁壘，才更令人感到絕望。

這也是之前幽境出現，引得眾多咒師拿命去博的原因，幽境里的咒術咒法，大概率是古咒古法，雖不見得有今法更適應當下，但起碼勝在坑少安全......幽境都是留給自己人的，總不至于連自己人也坑。

而明面上售賣的咒法咒術，有沒有坑在其中，就真不好說了。

蘇若晞是純自來熟，很容易給人親近的感覺，但林雪瑤卻正好相反，即便如此，一番她說他聽下來，關系倒也近了幾分。畢竟有些人天性善談，而徐墨擅長傾聽。

末了，徐墨也適宜的夸了一句：“這裙子穿著很襯林咒師，一會兒是有約？”

“啊，嗯，帶著她去逛逛商場，買上幾件冬裝。”林雪瑤雙手疊十輕置于膝上，看了眼江離：

“不然的話，她能把這身一直穿下去。總不能指望那家...蘇咒師的品味......”她輕微的撇嘴，見徐墨沒注意到，又極快收斂。

徐墨看了眼江離，確實，她這一身從最初到現在真就沒怎么換過。

隨后室內恢復寧靜，直到秋末的清淡光線斜斜切過百葉窗，風輕叩窗欞捎來兩三枯葉，江離放下手中空罐，收起書本，林雪瑤說了聲我出去等就捋順裙角走了出去，徐墨準備起身，就見一瓶未開封的罐裝啤酒被推到了跟前。

“徐咒師，你今天心緒不平，不適合修持咒法，給自己放下假吧。”

見他微怔住沒有回應又像是被看穿情緒后的本能警惕，江離看向他：“或者，徐咒師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去，讓林咒師幫你挑件冬裝？”

算了吧。

徐墨都能想到過程中會有多尷尬，氛圍有多焦灼：

“這個恐怕......”

“徐咒師是在想，如果蘇咒師在的話還好，但林咒師的話，全程都相當難熬吧。”

“咳。”

“實際上蘇咒師、林咒師是一類人，善于言辭者排解寂寞，不善言辭者忍耐寂寞......不過，方才那是開玩笑的，徐咒師，再會。”

門外等不住的林雪瑤探頭望進來，江離背對著他迎了上去，臉上因看到了預想中的反應而笑了下。

此時，隨著窗外枯樹枝的晃動，風聲傳入，仿佛是楓樹也在傳達著再會的話語，伴隨著腳步聲逐漸遠去，徐墨拉開拉環(huán)，飲了一大口啤酒后，身體自然向后靠去，目光帶著思量看向窗外。

他雖自覺性情淡薄，但終究不是頑石流水，觀心咒也不是能泯滅情緒，只是持此咒者，善于藏情。

見他這樣，陳星竹飄落在對面，雙手托著下巴，突然道：

“老板，我覺得你剛才應該跟上去，這樣下去，弄不好江醫(yī)生就被那犬系女搶跑了。”

徐墨看了自家咒靈一眼，知道她老轉移話題是為什么，心中有數卻也樂得陪著：

“最近換口味了，改看胃藥文學了？”

他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啤酒，品味著舌尖上的苦澀與清爽，又將這些與心緒一同咽下：

“首先，江醫(yī)生不是我的，所以不存在什么被搶走。其次，將人物化是不妥的，江醫(yī)生是她自己的。”

要不要這么哲學？咒靈公主瞪大雙眼，滿滿的詫異，嘟囔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之類的話語，眼見反駁不了，便祭出了大招：

“補魔！黑心老板多久沒補魔了，今天至少得補雙份！”

徐墨聽不見，只是不住的飲酒。

......

一罐啤酒喝完，徐墨撫平心緒，回顧起林雪瑤教的梨羊肉燉煮法，慢慢心中有數，知道路上該采買哪些香料。

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蘇咒師，林咒師，身上都出現了明顯的咒力性質變化，想必是從家中得到了第二咒。

‘第二咒啊，即便是在咒術師這個階段，理論上能活多長也是跟咒法層次息息相關的，修持了第二咒第三咒的咒術師就是長命些。’

收拾好垃圾，徐墨拎著獸皮獸肉，一路步行回家，中路路過一家超市順路買到了要用的香料。

著家的時候，天色已至泛青，宛若真正的‘云海’，徐墨嚴格按照林雪瑤的方法，以砂鍋燉煮切塊的梨羊肉，并看著時間逐步加入多種香料，直至整整兩個小時后，才熬制出一鍋梨羊湯。

湯色真就宛若梨汁，果香濃郁，肉塊在湯中清晰可見。

“按照林雪瑤所說，根本不用加鹽等佐料，趁熱吃即可。”

徐墨先盛了一小碗，待不那么燙后，淺嘗了一口，首先便是濃郁復雜的各種香氣在味蕾上炸開，肉汁香而不膩，肉塊也是入口即化，最后回味便是淡淡清甜梨香，他竟舍不得停下，一口氣吃完了整碗。

見狀，陳星竹毫不猶豫的上前盛了一碗，喝得時候還燙到了舌頭又忙吹了幾下，徐墨也不知道咒靈嫌燙是什么原理，他此刻也顧不上這些，只覺一股溫熱感，從腹中擴散，極其潤滑的蔓延至全身，像是在冬日將身體浸泡在滿池熱水里的舒暢感。

明明沒有在煉化大藥，他渾身如烈火的血氣竟也變得穩(wěn)定起來，去除了幾分燥性，像是由烈火轉為了文火，徐墨頓時眼睛大亮。

就像是烹物時，既需要烈火也需要持續(xù)性的文火，武師煉化大藥時也是如此，文火火性持久柔和，適宜長時間煉化大藥，將藥力運至身體內脆弱易傷之處。

“這樣的話，我完全可以交替食用兩種肉，極大的縮短煉化大藥的時間，原本需要月余，現在需要多久？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