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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荊棘的低語

  • 獸靈絮語
  • 毛衫稻士
  • 3363字
  • 2025-05-26 12:35:03

月潮林的入口垂掛著藤蔓織就的簾幕,每片葉子邊緣都生著鋸齒,在風中發(fā)出沙沙的私語。

田鼠突然跳上八方的肩上,小爪子抓得她肩胛骨生疼,“就是這里!昨天姐姐摘漿果時,就是被這些藤蔓纏住的!”

來財剛要伸爪撥弄藤蔓,卻被突然收緊的枝條抽中鼻子。

“未經允許的闖入者,”藤蔓發(fā)出沙啞的女聲,像曬干的樹葉摩擦,“要用影子作鑰匙,用回憶作養(yǎng)料。”

八方后退半步,頂針在口袋里輕輕跳動。她看見藤蔓縫隙間透出幽藍的光,那些纏繞的枝條上掛著無數亮晶晶的東西。

有褪色的紐扣、斷裂的發(fā)夾,還有半塊咬過的奶糖。

“我們要去荊棘迷宮找許愿石,”她仰起頭,雪花落在藤蔓的鋸齒葉上,化作晶瑩的水珠,“求你讓我們過去。”

“許愿石?”藤蔓發(fā)出咯咯的笑聲,幾片枯葉簌簌掉落,“三百年前有只夜鶯也這么說,她用歌聲換了顆石頭,最后還不是成了荊棘的養(yǎng)料?”

來財不耐煩地甩尾,“少廢話,信不信我咬斷你的根?”

“你看這迷宮的墻,”藤蔓突然展開一片葉子,映在地下交錯的根系,“每道根脈都纏著謊言,只有說真話的人才能通過。”

它的枝條突然指向八方,“告訴我,你為什么想要許愿石?”

白貓的爪子踩進雪里,想起奶奶咳得發(fā)抖時,總是把她抱在懷里,用暖和的手心焐她的耳朵。

“因為,”她喉嚨發(fā)緊,頂針硌著舌尖,“因為我害怕她會死。”

藤蔓突然發(fā)出嘆息般的聲響,枝條上的紐扣開始輕輕搖晃。

“真話的味道,”它的葉子拂過八方的鼻尖,帶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比藍莓醬還要甜。”

“你為什么守在這里?”來財突然開口,鼻頭被抽到的地方微微發(fā)紅。

藤蔓沉默了很久,直到田鼠的胡須都沾上了霜花。

“很久很久以前,”它的聲音變得柔和,“有個小女孩把我種在這里,她說等我長成拱門,就帶她的貓來喝茶。后來她再也沒回來,我就一直在這里。”

八方看見藤蔓枝條上掛著藍頂針,和奶奶的那個一模一樣。她小心翼翼地取下頂針,金屬環(huán)上刻著模糊的字母“L·W”。

“或許她長大了,”她把頂針放在藤蔓的根須旁,“或許她的貓已經去了很遠的地方。”

藤蔓突然劇烈顫動,所有葉子都轉向八方。

“你有發(fā)光的東西,”它的枝條卷住麻布袋,“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來財猛地護住袋子,“憑什么給你看?”

“那是奶奶織的圍巾,”八方輕輕頂開公貓,取出圍巾一角,“羊絨線里有她的味道。”

藤蔓的葉子觸碰到毛線忽然綻放出淡紫色的小花。每朵花的中心都跳動著豆大的光斑,像被囚禁的星星。

“是回憶的光,”藤蔓喃喃自語,“用它照我的眼睛,就能解開迷宮的鎖。”

八方猶豫著解下頂針,銅環(huán)在月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她想起奶奶用頂針別住毛線球的樣子,指尖忽然傳來熟悉的溫度。當頂針反射的光斑落在藤蔓中央時,所有枝條突然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鋪滿月光的小徑。

“直走不要回頭,”藤蔓的花朵紛紛飄落,像下了場紫色的雨,“但記住,迷宮里的光會問你問題,答錯的人會變成路標。”

來財踩了踩地上發(fā)光的苔蘚,忽然用爪子勾住八方的尾巴,“要是等會兒冒出個會說話的石頭,你負責甜言蜜語,我負責咬斷它的舌頭。”

田鼠突然從八方的背上探出頭,小爪子指著遠處,“看!那是烏鴉的巢!”

在迷宮深處的枯樹上,巨大的鳥巢像塊凝固的烏云,隱約傳來細碎的嗚咽聲。

八方剛要抬腳,卻見腳下的苔蘚突然拼成奶奶的臉,皺紋里流淌著銀色的光。

“八方,”苔蘚發(fā)出奶奶的聲音。卻帶著回音般的空洞,“你知道死亡是什么嗎?”

八方的心臟猛地縮緊。她想起去年冬天凍死在窗臺上的麻雀,身體硬的像塊石頭。

“死亡是……”她喉嚨發(fā)緊,頂針在袋子里發(fā)燙,“是再也喝不到熱牛奶,不能睡在老奶奶的毛線筐里。”

奶奶臉上露出微笑,漸漸化作箭頭指向左方。來財卻突然擋在她身前,三花毛的背毛豎起,“不對,這光在騙人!剛才藤蔓說要真話,可老太太從來沒問過這種問題!”

話音剛落,右側的苔蘚突然竄起火焰,映出來財被丟棄時的場景。

藍圍裙的老太太哭著被孫子拉開,紙箱里的小貓抓撓著膠帶,直到爪子滲血。

“你明明知道的,”火焰里傳來男孩的嗤笑,“她哭著求孫子不要扔你,可你還是被丟進了垃圾桶。”

公貓的耳朵緊貼腦袋,喉間發(fā)出低吼。八方看見他爪子下的苔蘚正在裂開,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動物骸骨,每具骨架上都掛著褪色的項圈。

“來財,”她用腦袋蹭他發(fā)抖的肩膀,“還記得你第一次偷喝奶奶的牛奶嗎?你把爪子搭在窗臺上,眼睛亮得像兩顆綠葡萄。”

火焰突然熄滅,苔蘚重新長成平整的小路。來財猛地甩頭,耳后缺毛的地方滲出血珠,“走,不管前面是什么,老子都咬碎它。”

迷宮深處傳來烏鴉的長鳴,像生銹的剪刀在剪碎月光。八方蹭了蹭來財,發(fā)現他的背上不知何時沾了片紫色花瓣,那是藤蔓開花時落下的。她忽然明白,原來每句真話都會開出花朵,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

當他們終于走進迷宮中心時,許愿石正懸浮在荊棘編織的王座上,幽幽發(fā)著藍光。石面上流動著細小的星軌,每顆星都映著某個正在許愿的靈魂。

田鼠突然尖叫著撲向旁邊的荊棘叢,它的姐姐被綁在那里,尾巴上還纏著那根粉色橡皮筋。

“小心!”來財突然撲向八方,一團黑影從頭頂掠過,是只巨大的烏鴉,喙間叼著枚銀戒指,戒指內側刻著“L·W”。

“又是來搶搶石頭的小家伙,”烏鴉落在王座上,眼睛紅得像滴凝固的血,“三百年了,你們人類的寵物總學不會教訓?”

八方這才注意到烏鴉腳邊堆著無數動物骸骨,頂針在布袋發(fā)燙,她看見許愿石上閃過奶奶被推進黑色箱子的畫面,突然明白為什么藤蔓的頂針會在這里。

“你用許愿石做了什么?”她強迫自己直視烏鴉的眼睛,“為什么那些許愿的動物都變成了骨頭?”

烏鴉發(fā)出刺耳的笑聲,銀戒指從喙間滑落,滾到來財腳邊。“許愿石當然能實現愿望,”它用爪子撥弄石頭,藍光在羽毛上碎成星屑,“但每個愿望都要付出代價,用你的靈魂碎片,換你想要的東西。”

田鼠姐姐突然劇烈掙扎,荊棘劃破她的皮毛,鮮血滴在許愿石上,藍光頓時變得猩紅。八方想起耗子說的“發(fā)光的石頭”,終于明白為什么森林里的動物會相信這個傳說。

因為絕望的人,連謊言都會當作星光。

“我們不要石頭了,”她退后兩步,卻被藤蔓纏住腳踝,“求你放了我們。”

“晚了,”烏鴉展開翅膀,陰影籠罩住整個迷宮,“你們已經說出了愿望,現在該付出代價了。”

來財突然沖向烏鴉,爪子撓向他的眼睛。但他的身體卻穿過黑影,重重撞在荊棘上。八方才驚覺,烏鴉只是團由執(zhí)念凝成的幻影,真正的許愿石不過是塊吸飽了鮮血的普通石頭。

“看清楚了嗎,小布偶?”烏鴉的聲音漸漸消散,“根本沒有能起死回生的寶石,有的只是不甘心的靈魂在互相啃食。”

許愿石的藍光突然熄滅,整個迷宮陷入黑暗。八方聽見田鼠姐弟的抽泣,感覺來財的爪子緊緊握住自己。頂針從口中滑落,滾到許愿石旁,忽然發(fā)出微弱的光——那是老奶奶織毛衣時,臺燈照在頂針上的反光。

“八方,”來財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不管有沒有寶石,我都會帶你回家。”

黑暗中傳來藤蔓的嘆息,那些紫色的花朵重新亮起,在荊棘間鋪出一條歸路。八方撿起頂針,發(fā)現金屬環(huán)上的字母“L·W”正在發(fā)燙,原來那是“Love·Wish”的縮寫。

她終于明白,老奶奶的頂針從來都不是玩具,而是藏著愛的許愿石。當她蹭著來財的肩膀走向光明時,聽見身后的許愿石發(fā)出細碎的崩塌聲,那些被囚禁的星光,正化作紫色的花,開滿整個迷宮。

雪停了,月潮林的邊緣透出黎明的微光。來財的爪子上扎著荊棘,卻仍然走得昂首挺胸。八方看著他缺毛的耳朵,忽然想起老奶奶說過的話:“每個傷疤都是勇氣的勛章。”

田鼠姐弟在路口道別,小田鼠把粉色橡皮筋套在八方的尾巴上:“等姐姐傷好了,我們要種滿整個草原的蒲公英。”

來財用爪子拍掉八方背上的花瓣:“走啦,大小姐,再磨蹭下去,老太太該以為你被做成貓皮圍脖了。”

八方跟著他踏上歸途,頂針在朝陽下閃著溫暖的光。她不知道老奶奶是否還在等待,但她終于懂得,真正的奇跡從來不在石頭里,而在那些一起走過黑暗的腳步聲里。

遠處,教堂的鐘聲敲響了七下。八方忽然加快腳步,雪地在爪下發(fā)出歡快的咯吱聲。她想起藤曼說的“回憶的光”,覺得口袋里的圍巾忽然變得格外沉重——那里面不僅有羊絨線,還有無數個被毛線針縫補的清晨與黃昏。

來財忽然停下來,用腦袋指著前方:“看,你的老太太種的月季,居然在冬天開了花。”

八方抬頭望去,老奶奶家的窗臺上,一盆胭脂紅的月季正頂著積雪綻放。花瓣上掛著的冰晶,像極了許愿石上的星軌。她忽然明白,原來有些愿望早已實現——比如此刻,身邊有只三花貓,腳下有回家的路,而遠處,有人曾用整個春天等待她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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