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喧天，絲竹齊鳴，夜色下的繁華青樓燈火通明，勾欄瓦肆之間是無盡的歌舞升平。琉璃燈影映在雕花窗欞上，迷離如夢，如同這座陌生而華美的世界。

楚瑞萱緩緩睜開眼，眼前一片曖昧燈光與輕紗帷幔交織。她躺在一張繡有牡丹的軟榻上，鼻尖繚繞著淡淡檀香，耳畔鈴聲隨風輕響，帶著幾分出塵的靜謐。

“花魁醒了！”一聲嬌俏的喊聲自床邊響起。

她微微蹙眉，支起身子坐起，目光不自覺地望向一旁銅鏡。鏡中人容顏絕麗，眉如遠山含翠，眼若秋水生波，紅唇微翹，帶著天生的嫵媚與風情。那張臉太過陌生，卻又真實得無法否認。

這不是她。

“我……穿越了？”她低聲自語，低頭望去，只見自己穿著一襲繡金紅裙，衣料絲滑，花紋繁復，質地華貴，不似凡品。眼前的世界，猶如一場曠日持久的夢。

門簾一挑，一名俏麗少女端著藥碗快步走進來，大約十四五歲，圓臉大眼，笑意盈盈：“姑娘昨日突然暈倒，嚇壞我們了。幸好常媽媽及時趕來才穩住局面。這是醒神湯，快趁熱喝了。”

她下意識接過藥碗，嗓音微啞：“你是……”

“奴婢叫青兒，是專門照顧姑娘起居的。”小丫鬟規規矩矩地福了一禮，眼中帶著幾分親近與擔憂。

她默默喝下湯藥，腦中仍是一片混沌。她分明記得自己是二十一世紀某科技公司設計部的骨干，昨夜熬夜趕方案，頭一歪就靠在辦公椅上，再醒來竟成了古代青樓女子？而且還是“花魁”？

突然，一段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這個身體的原主，竟也叫楚瑞萱，曾是煌朝京中楚府的嫡女。可惜風云突變，父母被陷害流放，家道中落，她亦被貶作賤籍，賣入京中名樓——幻香閣。

幻香閣是京中最負盛名的風月之地，集琴棋書畫、歌舞色藝于一體，規矩極嚴。新入閣的姑娘，若在一個月內無法掙足三萬兩賞銀，便需接客賣身。贖身之路，亦比登天還難。

原主因生得極美，琴藝亦佳，入閣未久便被推為花魁。但原主心灰意冷，從未真正接受這個身份。雖有“花魁”之名，卻終日郁結于心，不吃不喝，便有了昨日昏厥。

眼下距離那一月之期，只剩十天。

她收回神思，望向青兒問：“我現在……還差多少銀子？”

青兒怔了一下，顯然對她突然的問話有些意外。往日的楚姑娘從不關心這些，連賬房送賬本她都不翻一下。今日竟主動詢問？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低聲答道：“還差一萬八千兩。”

楚瑞萱微微點頭，沒再追問。

這差額聽著不算小，但若從今日起她肯用心籌備、登臺演出，未必無翻盤可能。只是，這十日的時限，著實緊迫。

正思忖間，簾外響起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一道略顯拘謹的女聲響起：“萱姐姐？”

一位穿湖藍襦裙的少女走了進來，眉目溫婉，身形纖細，手中還拿著剛合上的帕子。她腳步不快，卻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見楚瑞萱坐起，她明顯松了口氣，語氣輕柔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昨晚聽說你突然暈倒，嚇了我一跳。”

楚瑞萱望著她，那張臉在腦海中緩緩與記憶重合：“你是……柳凝蝶。”

柳凝蝶點了點頭，輕聲道：“我常來你這邊，也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我。”

她話說得坦然，卻不多情，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

楚瑞萱心中暗自點頭。記憶中，這位姑娘入閣已有一年，雖不算親近，卻時常來安慰自己幾句，從未流露出嫌棄。她素來性子溫吞，也不勉強人說話，難得有一分溫和。

“記得。”楚瑞萱語氣不輕不重，目光卻柔和了幾分。

柳凝蝶微微一笑，走近幾步，將帕子放在床頭：“你今日看起來精神比前些天好多了。”

“醒過來之后，倒覺得人清醒了不少。”楚瑞萱望著窗外，語氣輕淡，“原來日子……不是只有一種過法。”

柳凝蝶站在一側，輕聲應道：“只要你愿意，日子總有法子過下去。”

楚瑞萱轉頭看她，目光落在她衣襟上一枚素玉小佩上，那玉佩平凡，卻溫潤如她這個人。

“謝謝你這段時間常來勸我。”她頓了頓，又道，“也許我以前確實……太擰了些。”

柳凝蝶微愣，隨即笑了：“你愿意這樣想，那再好不過了。我不是勸你，我只是覺得，你不是那種輕易認命的人。”

楚瑞萱輕輕一笑，眼中閃過一抹清明。

“我也覺得是時候試一試了，試著好好活。”

柳凝蝶點頭，笑意溫婉：“那我替你高興。”

氣氛不再拘謹，兩人之間的距離仿佛在這一刻，悄然拉近了一分。

這時，常媽媽也來了，衣著整潔，打扮得體，目光柔和中透著精明：“萱兒，聽說你醒了我就過來看看。三日后你要登臺，京里幾位貴人都說盼著再聽你彈琴呢。”

“多謝媽媽關心，萱兒會做好準備的。”楚瑞萱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常媽媽微微點頭，看著她的神色，似是放心了些，又意味深長地道：“姑娘們剛入閣那會兒，規矩多，媽媽不是不講情理，但該盡的心、該走的路，還得自己爭氣才成。”

她話中未明言具體，卻一字一句落在楚瑞萱心里。

送走常媽媽后，屋里一時安靜下來。

柳凝蝶站在原地躊躇了片刻，終究還是輕聲開口：“萱姐姐，三日后的表演……你打算怎么準備？”

她語氣不重，卻帶著一種隱隱的關切。

楚瑞萱聞言轉過身，，目光在她臉上略作停留，語氣卻比以往更溫和了些：“還沒想好。正打算去前廳看看臺子，要不要一起？”

柳凝蝶微微一怔，隨即點頭：“好呀。”

她笑了笑：“我不懂琴，但你若是需要人搭把手，我舞步還算拿得出手。”

楚瑞萱輕笑：“那我就當你這是毛遂自薦了。”

兩人沿著回廊一前一后走出內院，穿過月門，來到幻香閣主廳。

主廳軒敞高挑，梁柱飛檐交錯，正中是一座圓形表演臺，臺高約兩尺，檀木圍欄環繞，數條淡金綢緞自橫梁垂下，隨風輕舞。兩側設有回旋臺階與暗門，便于登臺轉場。廳內香煙裊裊，光影斑駁，雖無人聲，卻自有一種靜謐華美。

楚瑞萱走近舞臺，仰頭望著上方的綢帶，神情凝定，仿佛腦中已有畫面。

“你擅舞，我擅琴。”她忽而轉頭看向柳凝蝶，眼中帶著認真，“三日后的登臺，不如我們一起？”

柳凝蝶怔了一下，似是沒料到她會發出邀請。

片刻后，她眼中泛起亮意，輕聲應下：“好。”

她聲音不高，卻干脆利落，像是從那一刻起，便將這場表演當成了自己的事。

楚瑞萱點頭，眸光一斂，吩咐青兒：“去外頭采買些紅紙和紅紗。”

青兒雖不明所以，卻仍點頭答應，很快小跑離去。

柳凝蝶看著她那認真的神情，不由道：“看你這架勢，三日后的表演……怕是要叫人刮目相看了。”

楚瑞萱輕輕一笑：“若真能如此，倒也不枉這一遭。”

柳凝蝶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兩人靜靜站在圓臺前，夜風拂面，枝影婆娑，倒也生出幾分恬淡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