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齊川的情緒終于爆發(fā)，他的笑聲嘶啞而悲涼，語氣中充滿了無盡的失望與憤怒。

“咳咳……好……好??！真是我的好孫兒！寧可把家族的根基交給一個外人！

也不愿意留給他的親兄弟，也不愿意還給我這個老不死的！”

李鶴靜靜地站著，他知道，現(xiàn)在無論說什么都是錯的。

許久，周齊川的咳嗽聲才漸漸平息。

他死死地盯著李鶴：“我現(xiàn)在就可以殺了你，把真解拿回來。

你有什么依仗？拳皇嗎？可惜他現(xiàn)在不在這里?！?

李鶴的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沉聲說道：“前輩，我有個問題?！?

周齊川哼了一聲：“都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問問題？你說來聽聽。”

“周凱當(dāng)上家主后，您為什么不要周權(quán)把真解交給他？”

“我已經(jīng)把真解傳給周權(quán)了，哪還有往回收的道理？他不想給，是他的事情?！?

李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周權(quán)已經(jīng)把真解傳給我了，哪還有往回收的道理？”

“嗯？”周齊川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這個小流氓！這是我周家的無上至寶，傳給自家人和傳給你能一樣嗎？！”

他的聲音不大，但威壓轟然爆發(fā)，沉甸甸地壓在李鶴的肩上。

若是換了心志稍弱的人，恐怕已經(jīng)在這股氣勢下腿軟跪倒了。

李鶴的臉色也白了幾分，但依舊站得筆直。

“周老先生，它當(dāng)然不一樣。傳給自家人，是傳承。傳給我這個外人，是托付?！?

周齊川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枯槁的臉上滿是譏諷：“托付？我周家家大業(yè)大，何須托付給一個外人？”

李鶴沒有正面回答，迎著周齊川海嘯般的目光：“您比我更清楚，周凱想要的是什么。

他要的不是《神念御物真解》的傳承，他要的是它所代表的、不容置疑的家主之位?！?

“而周權(quán)先生呢？”李鶴回憶起和周權(quán)的對話，神色感慨，道：

“他守著這本真解十幾年，不交給周凱，他守衛(wèi)的不是權(quán)力，而是他心中復(fù)仇的焰火......”

“你放屁！”周齊川打斷他：“我把真解傳給權(quán)兒，就是因為他的心智比他弟弟成熟，擔(dān)得起傳承大任！”

“可是他最后把它傳給了我——一個外人。”李鶴的聲音提高了幾分：

“老先生，如果當(dāng)初周凱對周權(quán)先生動手的時候，您能阻止，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你放肆！”

一股更強的壓力襲來，李鶴悶哼一聲，嘴角溢血。

他抬手擦了擦，語氣依舊犀利：“您動這么大火，有多少是因為我呢？”

周齊川沉默了，李鶴身上的壓力瞬間減少了不少。

李鶴知道，他賭對了。

這是周齊川作為爺爺，作為周家老一輩的頂梁柱，心中最痛的地方。

“周老先生，您心里其實也明白?！?

李鶴向前踏了一步：“您真正憤怒的，不是我得到了真解。

而是您的兩個孫子，一個把它當(dāng)成了工具，另一個把它當(dāng)成了累贅。

他們一個都沒能真正理解這本真解背后，周家先祖?zhèn)飨聛淼摹欠葜亓??！?

“住口！”周齊川猛地一拍沙發(fā)扶手，那由實木打造的扶手應(yīng)聲碎裂！

但他這一聲怒喝，卻顯得有些外強中干。

他死死地盯著李鶴，那雙蒼老的眼睛里，憤怒、悲涼、痛苦……無數(shù)種情緒在交織翻騰。

是啊，他何嘗不知道呢？

一個孫子日益被權(quán)力蒙蔽了雙眼，只顧著讓周家的觸手伸向更多地方，不考慮后果。

另一個孫子拋棄周家，甚至不愿意再擁有周家至寶。

周家其他成員更不必多說，若是他們能當(dāng)上家主，早就把周凱拉下來了。

周齊川，這位宗師耗費半生經(jīng)營的商業(yè)帝國，周家千年的傳承，竟然后繼無人！

“小子……”周齊川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你懂什么重量？”

“我還小，不懂?！崩铤Q搖了搖頭，隨即話鋒一轉(zhuǎn)，“但我知道，如果這份重量，連您的親孫子都不能背負(fù)，那您現(xiàn)在殺了我，又能將它交給誰呢？”

“周權(quán)那個逆孫，他不是在傳功，他是在逼我！”

周齊川頹然地靠在沙發(fā)上，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你，就是算準(zhǔn)了我……好……好狠的心！”

辦公室里，陷入了長久的、死一般的寂靜。

陽光透過窗簾縫，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光條。

許久，周齊川才緩緩地擺了擺手。

“滾吧?！?

李鶴沒有立刻動，而是對著這位身心俱疲的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周老先生，真解在我身上，一日不敢或忘。我與周家的恩怨，到此為止。從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說完，他才緩緩?fù)撕?，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站住?！?

周齊川的聲音十分威嚴(yán)。

“井水不犯河水？小子，你想得太美了?！?

“你以為你拿的是機緣？你拿的是我周家歷代先祖的命！是整個周家的未來！”

“從今天起，給我像老鼠一樣藏好你得到的東西。在我死之前，若是讓周家因你而蒙羞——”

周齊川頓了頓，一字一頓地說道：

“天上地下，老夫必將你，挫骨揚灰！”

李鶴點點頭，拉開門走了出去。

他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徹底浸透，此刻被走廊里的穿堂風(fēng)一吹，涼意刺骨。

“小鶴？”

林衛(wèi)國和王徹快步迎了上來，他們上下打量著李鶴，仿佛想確認(rèn)他是否缺了零件。

李鶴無奈一笑：“二位叔叔，我沒事?！?

王徹十分好奇，周齊川這位廣林市的泰斗，到底和李鶴聊了什么。

如果他是來興師問罪的，那李鶴還能完好無損地出來，不愧是他！

林衛(wèi)國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重重地拍了拍李鶴的肩膀：“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走，清童還等著你?！?

李鶴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有些事，無需言明。

有些承諾，重于泰山。

有些未來，只能獨行。

當(dāng)他推開病房的門時，林清童正半靠在床頭，手中捧著一杯熱水，目光一直望向門口的方向。

看到李鶴進來，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李鶴走過去，很自然地從床頭拿起一個蘋果，抽出水果刀，開始安靜地削著。

他削得很慢，很穩(wěn)，一圈一圈，淡紅色的果皮連綿不斷。

新年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進來。

舊的一年，無人公路上的火光，北郊泥土下的血腥，以及兩位親兄弟十幾年的仇恨......

這些都隨著除夕夜的寒霜，被徹底埋葬。

李鶴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插上一根牙簽，遞到林清童的嘴邊。

林清童張嘴吃下，酸甜的汁水在味蕾上散開。

李鶴看著她被酸得瞇起的眼睛，笑得開心。

他這些天所做的一切，歸根結(jié)底，無非只是為了眼前這最簡單的事情。

為了能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吃完這個蘋果。

窗外陽光正好，萬里無云。

新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