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漸漸適應了車棚內的黑暗。

“英雄？我？”

蘇慕秋見對方指著自己，目光嚴肅，絲毫不像是玩笑。

心頭反而涌起一陣不妙。

這既視感。

你特么是阿祖啊！

“十三弟......”

蘇允仙屈指一彈，一道劍氣拂過，將車棚內僅有的一盞燭火覆滅，“如今我已與父親徹底決裂，你可知我為何還要冒險回來見你？”

蘇慕秋道：“這不是十二哥的意思么？哎，他也是的，見大哥這么隆重的事情，也不提前通知一下我......”

“你別怪你十二哥，他不敢忤逆我。”

蘇允仙搖了搖頭，“事實上，我從不希望你們這些弟弟們，以我為榜樣，我希望你們有朝一日，都能找到屬于自己「道」。”

“大哥說的真好哇！”

蘇慕秋一邊賠著笑臉，目光卻是全程警惕著對方腰間的那柄寒光閃耀的長劍。

“噗，你這小子倒還挺機警。”

蘇允仙輕笑一聲，“別看了，這把劍，是我打算送給你的。”

“送我？”

蘇慕秋更驚訝了。

定睛看去。

那劍通體湛藍，像淬了一汪深海寒泉，劍身瑩潤如凝脂，光可鑒人，一看便不是凡物。

若是平時的時候，他只會大贊一聲——好劍！

但現在。

得了昨日傻妻的劍道入門教學后，他總覺得這柄劍少了一些東西，一些......內核。

“嗯？你懂劍？”

見弟弟凝聚五感，似乎在感應著手中長劍，年輕的蜀山劍仙眸光一凝，輕笑道：“嗯，看來老十二騙了我，他說你毫無修行根基，但我此刻卻感覺到了你的劍意。”

“劍意？”

蘇慕秋瞪大眼睛，滿臉在說——“這種高端的詞，跟我這個小白有關系？”

蘇允仙卻斂了笑，神色漸趨嚴肅，指尖輕輕點向蘇慕秋的眉心：“沒錯，是劍意。這道劍意，如萬仞絕壁橫空而立，帶著經受過千磨萬煉的霸絕鋒芒，單論劍道意境，不在我之下。”

蘇慕秋一頭霧水，正要開口相詢。

卻被對方打斷道：“而你并無劍道修為，因此這劍意，只能是旁人為你種下的。此外，你要知道，幾乎沒有一位劍道強者，會愿意將自己修煉一生的本源劍意灌注給他人，因此，這個人與你定然是友非敵，甚至是身邊的親近之人。”

“你仔細回憶一番，會是誰？”

“我不到啊。”蘇慕秋更懵了。

閉目沉思一息后，他倒是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不遜色大哥的劍道至強者。

身邊親近之人。

這雙重BUFF之下.....

也只能是那個女人了！

難道是那晚他體內陽力暴走，昏厥了過去，然后那位劍仙傻妻，灌注本源救了自己？

“大哥，其實這是......”蘇慕秋神色遲疑，不知當講不講。

“無妨。”蘇允仙卻是豪爽一笑，“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守護的秘密和人，你不愿說，大哥絕不追問。”

“好了，咱們說回正題吧。”

他頓了頓，直視著面前初次見面的弟弟，銳利英武的眸子，變得有幾分愧疚，“你這樁姻緣.....是大哥對不住你。”

“哎，大哥不必道歉。”

蘇慕秋擺手道：“正如你方才所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我現在越發覺得......承接這樁婚事，便是我此生注定要行的道。”

“再說了......”

“身為蘇家子弟，我不能只在享受庇蔭時才熱愛這個家族。”

聞言，蘇允仙先是一怔，而后眶隱隱有些泛紅：“十三弟你......哎，你能說出這番話，倒是讓我這個大哥有些自慚形穢了......”

眼見氣氛越來越凝重，蘇慕秋連忙說回正題：“大哥，你為何忽然想著送這柄劍給我？它是什么來頭？”

蘇允仙這才收起悲緒，神色恢復了往日肅然，“這柄寶劍乃是我昔年在蜀山內門試煉時，于劍冢深處尋得的無名無主之劍，內蘊靈性，鋒銳無匹，你收下之后，自個兒給他取個名字吧。”

說罷將劍遞來，語氣不容置疑，“你若瞧得上我這個大哥，便收下，不必多言。”

“......”蘇慕秋略微遲疑，探出雙手，接過了寶劍。

都特么道德綁架了，他還能怎的？

見弟弟收下寶劍，蘇允仙唇角這才泛起笑顏，“哈哈哈哈！行事率性果斷，不愧是我蘇家兒郎！”

“大哥，現在能說為何贈我寶劍了么？”蘇慕秋輕撫著劍身，只覺指尖觸及之處，溫潤如凝脂，卻又透著一股滌蕩心神的涼意，仿佛握著一捧剛從深海撈起的寒泉。

果然是絕世好劍。

蜀山出品，必是精品啊。

“我贈你此劍，自然是有用意的。”蘇允仙眉眼凝重了幾分：“聽你十二哥說，你剛剛接到了家族的安疆令，即將去那西北邊境的未央城赴任城主，是否？”

“確有此事。”蘇慕秋道：“不瞞大哥，按照我先前與長老們的約定，明日便要啟程赴任了。”

“哎。”蘇允仙重嘆一聲，臉上再次出現愧色：“怪我，我當初若是......不逃婚，你也不用去那西北苦寒之地受罪。”

他擺了擺手，阻止了弟弟的說話，又道：“十三弟，事已至此，那未央城的情況，我也從你十二哥那里打聽了一些——”

“此城地處邊陲，又是自由城邦，城里龍蛇混雜，三教九流云集，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你只要學會變通，不與當地的勢力起什么沖突，蘇家的威名，足以能保你安樂到卸任。”

“若是真遇上了不得了的兇險，你且記住，你還有它——”

說著，他拍了拍弟弟手中的湛藍寶劍。

見對方終于聊回了劍的事情，蘇慕秋順勢問道：“大哥，這柄無名寶劍，有什么別的功效嗎？”

“有的兄弟，有的。”不茍言笑的青年劍仙唇角掠過一絲玩味笑意，“于你這個尚未入道的門外漢而言，這柄劍勝過這九州大界一切神兵仙器，便是我的本命仙劍——鎮妖劍，都比它遜色十分。”

“哦？這么厲害？”

蘇慕秋眼睛一亮：“敢問大哥，這柄劍最厲害之處在于——？”

“好問題。”

蘇允仙目光如炬道：“這柄劍可以在你受到危險之時，激發出一個足以逆轉你當前困局的無敵大神通。”

“什么神通？”蘇慕秋雙目放光，更來勁了。

“召喚我。”

蘇允仙一字一句的道：“我在劍中留了兩道印記，一道是我的本源劍意，能引動我神魂中的感應，另一道是名為‘牽星鎖空’的空間禁制，以我心頭血混著蜀山劍冢的星砂煉化而成，早已與我的神魂氣息牢牢綁定。”

他的聲音沉了沉，“你且記住，若遇生死險境，不必運功，只需攥緊劍柄，在心中喊一聲‘大哥’——你的意念會順著掌心與劍的相觸，激活劍中我的本源劍意。”

“之后，我自會施展蜀山的‘絕影劍遁’，劍破虛空，前來搭救。”

“不過，至多只能用一次，上面的印記便會消失。之后，大哥便算想救你，也是有心無力。”

“未到生死攸關之際，你.....慎重使用。”

搞了半天，這無敵神通，是搖人啊？

蘇慕秋啞然失笑，旋即持劍拱手道：“好好好，慕秋謹記。不過......但愿我永遠用不上這道神通。大哥，你也不想你弟弟被壞人逼到生死絕境吧？哈哈哈哈。”

“哈哈，那是自然。”

蘇允仙那常年深鎖的眉心，也是完全舒展。

就在兄弟倆相視對笑，氣氛終于變得有幾分熱絡之際。

這時，外面傳來了下人的通報聲：“十三爺，沈仙子讓小人轉達，問您今晚......還要在老地方嗎？”

“當然，讓她稍微等等。”

蘇慕秋想了想，又補充道：“此外，轉告她，本公子今晚會送她一件心意滿滿的小禮物，作為遲到補償。”

“沈仙子？是誰？”蘇允仙好奇道：“是那位.....弟妹么？”

說到“弟妹”二字，他臉上笑容收斂，再次泛起慚愧之色。

“大哥連這弟妹名字都記不得了么。”

蘇慕秋輕笑道：“家妻姓徐，名若顏，這位沈仙子是她的師妹，也算是我的......干妹妹吧。”

“原來如此。”

蘇允仙微微頷首：“瓊華仙門乃是千年玄門正宗，底蘊不遜于我蜀山劍派，有這位沈仙子護著你，大哥我也能安心幾分。”

“此外，那位徐弟妹她.....真的如傳聞那樣是......”

他話到嘴邊，眼底的歉疚愈發明顯了：“委屈你了，十三弟，大哥并非不愿意為家族犧牲，而是.....”

“大哥我明白的。”

蘇慕秋坦然道：“我聽十二哥說起過，你早已有心愛之人，甚至為了她，你不惜與父王......”

“哎，往事不必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蘇允仙擺了擺手，隨后眸光真摯的看著這位十三弟：“十三弟，你我雖是初次相見，但你很對我性子，甚至.....勝過十二太保中的多數弟弟。若是以往，大哥必定同你狂飲三大碗，但現在......”

他看了一眼窗外：“北苑到處都是父王的眼線，這地方.....我不能多待了。”

“哎。”

蘇慕秋輕嘆一口氣，也是不再多言，拱手道：“慕秋謹記大哥教誨！望大哥和.....大嫂一路珍重！”

“十三弟，你知道嗎，你是蘇家第一個肯喚她大嫂的人。”蘇允仙眸光閃動，嘴角再次露出笑意：“我會替你大嫂轉達的！”

“此外——”他看向少年手中的藍光寶劍，“這把劍從這一刻開始便是你的了，要不給它取個名字吧......

“嗯，我想好了，就叫它——「止水」吧。”

蘇慕秋認真道：“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希望我能用它斬奸除惡，福蔭百姓，保一方安穩，不必爭什么鋒芒，能讓蒼生少些苦難，那便夠了。”

雖說有些裝逼，但他覺得至少有那么一瞬間，自己真是這么想的。

足矣。

“好名字！好寓意！十三弟你......果然非池中之物！為兄斷言，你他日成就未必在你眾位嫡兄之下！”

蘇允仙眸光陡然亮起，滿是激賞之意。

這時候。

“咻。”

狂風大作，四周車簾被盡數吹起。

“十三弟，我真得走了，她在催我了。”蘇允仙望向窗外暮色降臨的上空。

“她？”蘇慕秋一怔，旋即也是順著對方目光看去。

只見墨藍色的夜空里，竟有一條白蛇蜿蜒游弋，那蛇身足有水桶粗細，鱗片在殘霞與星光的映照下，泛著冷冽的銀白光澤，宛如一道如夢似幻的月華。

蛇身的首端，赫然是一顆青絲如瀑飄飛的女子人首。

我去。

還真是蛇啊！

蘇慕秋頭皮發麻。

雖說前世也不乏有草蟒英雄許仙這種傳說。

但現實里真見到這種獵奇形態的女子，除了阿三，誰敢上？

這大哥......疑似壓抑了啊。

“十三弟，如你所見，我家娘子來接我了。”蘇允仙輕嘆道：“只可惜匆匆一面，兄長來不及與你分享一些平生逸事，實屬遺憾。”

蘇慕秋沉默片刻，輕聲道：“大哥還會再見嗎？或者說.....”

“你跟父王之間還能和好嗎？”

他先前便聽十二哥說過，蘇家十二太保之中，對于家族的未來發展分為三派。

而這位大哥，便是典型的保皇派，他希望父親恪守臣子底線，留下千古美名，并因此，多次直面頂撞后者。

即便如此，鎮北王依然對這個長子寵信有加。

真正讓他們父子決裂的，便是上空這名女子。

“父王不會接受她的，永遠不會。”蘇允仙頹然搖頭：“我蜀山的師長們也不會。”

想到對方已從萬眾仰望的蜀山首席大弟子，鎮北王世子，變為無家無派之人，蘇慕秋心中亦是惋惜。

忍不住問道：“大哥，值得嗎？”

“你先回答我，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蘇允仙回眸看向弟弟。

“不需要嗎？”

“當你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無論她是妖，是魔，甚至.....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傻子，你都會義無反顧的。”

蘇允仙笑了笑，“事實上，有時候當你發覺你愛上了一個你原本應該厭惡的人，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也是.....最刻骨銘心的。”

誒，這話是不是在哪里聽過啊。

什么大情種蜀山劍仙。

蘇慕秋正琢磨著要不要再問些未央城的事，蘇允仙已轉身朝另一側車窗走去。

“大哥！車門在這邊！”他連忙指著轎簾方向提醒。

“為兄向來不喜走正門。”蘇允仙頭也沒回，語氣里帶著點隨性的傲氣。

“十三弟，有緣再會！”

話音未落，他身形已如一道清風掠出窗外！

蘇慕秋抬眼望去。

只見劍仙大哥一手負在身后，一只手掐著劍訣，雙足踏化作一柄丈許長的絢爛光劍，身形自銀色月牙前橫掠而過，向著夜空深處飛去。

真·御劍飛仙啊！

蘇慕秋看得心潮澎湃，都想搞個音響，配個仙劍3的《生生死死愛》BGM了。

就在這時。

識海中金光乍現。

“叮！”

“恭喜！每日簽到任務：【日行一善】達成（1/1）！”

【當前已連續簽到:六日】

“您獲得每日獎勵：龍翔千里符x1。藍色下等價值，以玄穹星砂為引、封存真龍殘魂的秘傳符箓，心念所至化虹遁空，瞬息可達千里外安全之地。提示：一念即可催動，無需施咒門檻。）”

.....

誒？這獎勵是.....

蘇慕秋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

這獎勵，乃是白日里那樁善事的回報。

先前讓劉莽、王虎給手下弟兄們發了安家錢，遣散他們各歸故里，還勸著大伙往后多行善業。

這事他本就做得心甘情愿，此刻完成簽到，倒也算意料之中。

叮！

“檢測到儲物空間有不凡寶劍存入，是否需要放入法器「靈髓養劍匣」護養？”

耳邊再次響起系統的提示。

“暫時不必，我還有用。”

蘇慕秋望向沉沉夜幕，眸光灼熱。

再過半個時辰，便是新的一天了，也意味著——

六日持戒大成功！

如今神劍在手，功法我有，護法的仙子，也已就位......

他蘇十三郎要正式踏上修仙問道之路了！

這煌煌九州大世即將多出一位功德劍仙！

天下勢——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