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死則道不生,欲不滅則理不純...”陳琢喉嚨深處滾動著模糊的音節,如同銹蝕的齒輪在艱難轉動。那雙暗金豎瞳深處,屬于陳琢的掙扎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塊,驟然劇烈沸騰起來。
陳霄漢浴血祭壇、悲愴決絕的面容,與眼前顏嚴那洞悉一切、帶著譏誚的冰冷眼神,在識海中轟然對撞。
先祖的悲愴是真的,可顏嚴口中的誆騙同道、犧牲義士一詞...難道也是真的?
這絲源自血脈深處的劇烈動搖,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激怒了盤踞在陳琢神魂核心、那徹底釋放的孽龍意志。
“吼——!??!”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暴戾、帶著被褻瀆的無盡狂怒的龍吟,猛地從陳琢那猙獰的龍口中炸開。聲浪不再是無形的沖擊,而是混合著粘稠如墨的怨毒水元和撕裂靈魂的毀滅意志,化作一圈肉眼可見的、扭曲空間的青黑色波紋,以它龐大的身軀為中心,轟然炸開。
凝固的乾坤之力,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顏嚴掌心托起的淡金色波紋劇烈震蕩,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那被強行定格在離他掌心三尺之遙的恐怖龍爪,五根覆蓋幽暗龍鱗、閃爍著靛青符文的指爪猛地向內一收,爪尖烏光暴漲,狠狠一撕。
嗤啦——?。。?
如同裂帛,又似琉璃炸碎!
那禁錮空間的淡金色波紋,竟被這蘊含洛書本源之力與孽龍暴怒的利爪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凝固的時間與空間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奔涌。
靜止的雨滴重新墜落,狴犴衛光盾上的幽藍符文恢復流轉,碎石泥點再次飛濺。
顏嚴平靜無波的臉上,第一次掠過一絲清晰可見的驚詫。他托起的右掌猛地向下一壓,試圖彌合那道空間裂痕,重新加固乾坤之禁。
但晚了!
掙脫束縛的陳琢,其暴戾與速度已臻極致。龐大的身軀在空間禁錮破碎的剎那,如同掙脫了無形鎖鏈的洪荒兇獸,帶起一片撕裂空氣的殘影,悍然撞向顏嚴。
覆蓋幽暗龍鱗的巨爪不再是抓握,而是緊握成拳。拳鋒之上,靛青的洛書符文與純粹的孽龍之力完美交融化作了一道毀滅一切的狂暴洪流。
這一拳,裹挾著掙脫枷鎖的狂怒,撕裂了重新墜落的雨幕,狠狠轟向顏嚴那托起的手掌,轟向他身后那面流轉的幽藍光盾。
目標,直指顏嚴身前那面流轉著玄奧符文的幽藍光盾,以及盾后那點刺目的絳紫。
“御!”十二名狴犴衛首領的聲音同時炸響,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十二柄幽藍符文直刀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刀身嗡鳴,彼此間的符文勾連瞬間加強數倍,那面巨大的幽藍光盾驟然凝實,如同實質的玄冰壁壘,死死擋在顏嚴身前。
顏嚴托起的右掌并未收回,而是五指猛地攥緊。一股無形的、更加磅礴的天地偉力被他強行攫取,瞬間注入那被撕裂又強行彌合的空間禁錮之中,試圖遲滯這毀天滅地的一拳。
轟——?。?!
孽龍之拳與幽藍光盾,裹挾著雙重空間禁錮之力,終于狠狠撞在了一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扭曲。
碰撞的中心,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吞噬一切的絕對黑暗。所有的聲音、光線、乃至空間本身,都被這毀滅性的力量瞬間湮滅。
下一剎那!
轟隆隆隆——?。?!
比之前所有雷霆加起來還要恐怖百倍的巨響,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道神雷,猛地從那片絕對黑暗中炸開,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億萬柄失控的毀滅之劍,以碰撞點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瘋狂噴射、橫掃。
幽藍光盾如同被投入煉獄熔爐的薄冰,僅僅支撐了不足一息,便發出絕望的哀鳴,轟然炸碎成漫天飛舞的藍色光屑。十二名狴犴衛如遭重錘,齊齊噴血倒飛,手中符文直刀寸寸斷裂,玄黑甲胄上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痕,重重砸進縣衙廢墟深處,生死不知。
狂暴的能量亂流去勢不減,狠狠撞在顏嚴身上。
顏嚴那身絳紫官袍驟然亮起無數細密的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急速流轉,試圖抵御這毀滅性的沖擊。但倉促間布下的防御,如何擋得住這蘊含洛書本源與孽龍狂怒的絕殺之力?
“噗——!”
顏嚴臉色瞬間由平靜轉為金紙般的慘白,一口滾燙的心頭血再也壓制不住,狂噴而出,盡數灑落在身前布滿裂痕的青石板上,瞬間被雨水沖刷成刺目的暗紅。
他身體劇震,蹬蹬蹬向后連退數步,每一步都在堅硬的地面上留下一個深深的、龜裂的腳印。官帽歪斜,發髻散亂,那副掌控乾坤的氣度蕩然無存,只剩下狼狽與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終究是擋住了這毀天滅地的一拳,但其所付出的代價,也遠超預計。
而陳琢在轟出這撼動乾坤的一拳后,龐大猙獰的身軀也猛地一滯。劇烈的痛苦如同億萬鋼針貫穿龍髓,源自血脈深處的孽龍戾氣與那強行催動的洛書之力在體內瘋狂對沖、撕扯,讓那暗金豎瞳中的暴戾都出現了一瞬的渙散。
就在這意識被劇痛與力量反噬撕扯得近乎空白的剎那,一絲源自血脈深處、屬于陳氏嫡系對洛書力量無比敏銳的感知,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冷電,驟然劈開了混亂。
先前被強行凝固時,那侵入龍軀、試圖瓦解他反抗意志的“乾坤定”之力...其本源,并非純粹浩然的天地法則。
那力量的核心,帶著一種極其隱晦、卻又無比熟悉的...器物之韻,冰冷、堅硬、帶著人工雕琢的痕跡與...一絲難以磨滅的殘缺感。
這種感覺...與他在青冥江畔,先祖陳霄漢以生命灌注于他識海深處的洛書傳承種子...同源,卻...殘缺。如同完整的星辰崩碎后遺落的殘片。
這力量,絕非源自顏嚴本身,這力量,是器物之力!是...洛書殘片之力!
陳琢那因劇痛而渙散的暗金豎瞳,驟然收縮成最危險的針尖。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瞬間穿透顏嚴化身周身那因受創而劇烈波動的淡金靈光,死死釘在他那略顯虛幻、正竭力穩固形體的手掌之上。
方才那托起乾坤、定住他龍爪的掌心...此刻在陳琢這雙融合了孽龍本源與洛書感知的豎瞳凝視下,竟隱約顯露出一絲極其細微、非血肉之軀應有的...器物紋理。那紋理古老玄奧,黯淡無光,卻與陳琢識海深處的洛書真意隱隱共鳴。
不是人!眼前這個掌控乾坤、口含天憲的顏嚴,根本就不是血肉之軀。
它只是一具...以洛書殘片為核心,精心雕琢、注入強大法力的...化身傀儡。
真正的顏嚴...那個執掌兩浙鹽課、翻云覆雨的轉運使...他的本體,根本不在此地。
“吼——?。?!”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著被愚弄的極致暴怒與某種冰冷徹骨明悟的咆哮,再次從陳琢龍喉中炸開。
“顏嚴狗賊,你從何處竊得我陳家至寶?”龍吟如萬古雷霆,震得整座昆山縣城瑟瑟發抖,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顏嚴化身的面皮之上。
“竊?”顏嚴冷笑一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洛書殘片,本就是官家賜我之物,何來竊取一說?!”
它猛地抬起另一只虛幻的手臂,五指箕張,對著陳琢隔空虛按。掌心之中,那點源自洛書殘片核心的淡金光芒驟然熾盛,引動周遭被撕碎的乾坤禁錮之力,化作無數道細密如針的金色鎖鏈,帶著禁錮神魂、凍結龍元的恐怖氣息,如同暴雨般攢射向陳琢的周身要害。
“冥頑不靈,當誅!”
金色的鎖鏈撕裂雨幕,發出刺耳的尖嘯,瞬間便至眼前。那每一道鎖鏈都蘊含著禁錮空間的法則碎片,足以將尋常金丹修士的神魂直接釘死在軀殼之內。
面對這絕殺一擊,陳琢那雙燃燒著洞悉之火的暗金豎瞳中,暴戾之色非但沒有消退,反而被徹底點燃。
“吼——!?。 标愖裂鎏扉L嘯一聲,聲浪化作一圈凝如實質、邊緣閃爍著靛青符文的青黑色沖擊波,以陳琢龐大的身軀為中心,轟然炸開。
嗤嗤嗤——!
無數攢射而至的金色法則鎖鏈與聲浪沖擊波相撞,如同燒紅的鐵線浸入冰水,瞬間發出凄厲的哀鳴。鎖鏈上流轉的禁錮符文瘋狂閃爍、明滅,細密的裂痕如同蛛網般瞬間爬滿鏈身。
僅僅僵持了不足一瞬,那看似堅不可摧的法則鎖鏈,便在陳琢這道狂吼沖擊下,寸寸崩斷、瓦解,化作漫天飛散的金色光屑,被狂暴的雨幕瞬間吞噬。
聲浪余波去勢不減,狠狠撞在顏嚴化身倉促間再次凝聚起的淡金護盾上。
砰!
護盾劇烈震蕩,表面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顏嚴化身悶哼一聲,虛幻的身形一陣劇烈搖晃,周身靈光黯淡了大半。
就是此刻!
陳琢龐大的身軀動了,不再是笨拙的沖撞,而是爆發出與其體型絕不相稱的、鬼魅般的速度。只見,五根烏黑鋒利的爪指閃爍著致命的寒光,帶著撕裂空間的厲嘯,悍然抓向顏嚴化身那只縮在袖中、隱藏著洛書殘片核心的虛幻手臂。
“爾敢!”顏嚴化身發出驚怒交加的尖嘯,另一只虛幻手臂瘋狂揮舞,引動殘存的乾坤之力試圖阻攔、遲滯那致命的龍爪。
但晚了!
龍爪之上,幽暗鱗片縫隙間流轉的靛青洛書符文驟然亮至極致,與顏嚴化身掌心那點殘片本源產生強烈的共鳴與吸引。
這股源自同根的吸力,甚至超越了陳琢自身的意志,讓那撕裂而至的巨爪,無視了所有倉促布下的空間屏障,精準無比地扣住了顏嚴化身那只虛幻的、試圖藏匿的腕骨!
“咔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碎裂聲響起。并非骨骼碎裂,而是某種精密的、由靈光與法則強行粘合的器物結構,在絕對的力量與同源吸引下,被硬生生捏爆的聲音!
顏嚴化身那只由淡金靈光構成的手臂,從腕部開始,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燈罩,瞬間布滿了細密的裂痕。裂痕之中,不再是流淌的靈光,而是暴露出內部一團被強行束縛、正瘋狂搏動掙扎的、鴿子蛋大小的——不規則淡金色晶體碎片。
碎片表面布滿了古老玄奧的天然紋路,其氣息滄桑浩瀚,卻又帶著一種深可見骨的殘缺與不甘。正是洛書殘片,其核心一點微弱的光芒,正與陳琢識海深處的洛書種子遙相呼應,發出無聲的悲鳴。
“啊——!”顏嚴化身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整個虛幻的身軀因為核心殘片被攫取而劇烈波動、扭曲,如同信號不穩的幻影。
陳琢的暗金豎瞳死死盯住爪中那團掙扎的淡金碎片,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的貪婪與渴望瞬間淹沒了所有理智。吞噬它!融合它!補全洛書!這是本能!是這具龍軀最原始的欲望!
然而,就在龍爪合攏,即將將這殘片徹底攥入掌心的剎那——
一點極其細微、卻無比刺眼的印記,猛地映入陳琢那雙被暴戾與貪婪充斥的豎瞳深處。
在那淡金色洛書殘片最核心的搏動光點上,赫然烙印著一個微不可察、卻帶著煌煌天威的印記——雙龍盤繞,拱衛著一枚古樸的篆字: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傳國玉璽之?。浚?
嗡——!
陳琢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無形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枷鎖狠狠勒緊。那狂暴的吞噬欲望瞬間被凍結。暗金豎瞳中的暴戾與貪婪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種被冰水澆透的、徹骨的冰寒與......荒謬。
官家!趙宋官家!
顏嚴化身所言非虛!這殘片,竟真烙著大宋天子的印記,這非竊,是賜?是......以陳氏先祖遺澤為餌,設下的驚天棋局?
“嗬...嗬嗬......”陳琢喉嚨里滾動著破碎的、意義不明的低吼,巨大的龍爪死死攥著那團烙印著玉璽印記、依舊在瘋狂搏動掙扎的洛書殘片,竟一時無法落下??癖┑哪觚堃庵九c殘存的人性在識海中瘋狂撕扯,將那一點冰冷的官家印記無限放大。
就在這心神劇震、意志僵持的瞬息——
“噗!”
一聲輕響,如同氣泡破裂。
那被陳琢巨爪攥在掌心、核心暴露、劇烈掙扎的顏嚴化身,其虛幻的身軀猛地向內一縮,隨即如同被戳破的皮囊般,轟然炸開。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爆發,沒有血肉橫飛。只有一片粘稠濃郁、散發著刺鼻腥甜與無盡怨毒氣息的暗紫色血霧,如同爆開的毒瘴,瞬間彌漫開來,將陳琢龐大的頭顱和上半身完全籠罩。
這血霧極其詭異,甫一接觸陳琢覆蓋的幽暗龍鱗,便發出“嗤嗤”的劇烈腐蝕聲。龍鱗表面流轉的靛青洛書符文瘋狂閃爍,試圖驅散這污穢,但血霧如同跗骨之蛆,頑強地侵蝕著,甚至試圖順著鱗片縫隙向血肉深處鉆去。
更可怕的是,血霧中蘊含著一種極其陰毒、直指神魂的怨念沖擊,狠狠撞向陳琢此刻劇烈動蕩的識海。
“呃啊——!”陳琢發出一聲混合著劇痛與狂怒的咆哮,龐大的身軀踉蹌后退,覆蓋龍鱗的巨爪下意識地松開。
那團烙印著玉璽印記、兀自搏動的淡金洛書殘片,瞬間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掙脫了龍爪的鉗制,如同受驚的螢火蟲,向著昆山城外、青冥江的方向,閃電般遁去,眨眼間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陳琢猛地甩動猙獰的頭顱,暗金豎瞳中血光暴漲,暴戾重新壓倒了那一瞬的冰寒與荒謬。它死死盯著殘片遁走的方向,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充滿毀滅欲望的咆哮。龐大的龍軀碾過廢墟,便要不顧一切地追去。
然而,那彌漫不散的暗紫血霧如同附骨之疽,瘋狂侵蝕著它的鱗甲與神魂,劇烈的痛苦和怨毒沖擊讓它龐大的身軀再次一滯。
就在這短暫的遲滯間——
轟隆隆?。。?
昆山城東南方向,青冥江江心,毫無征兆地爆開一團直徑超過百丈的、粘稠如墨的漆黑水柱。水柱沖天而起,直貫鉛云,仿佛連接天地的孽龍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