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庫夫人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眼中瞬間布滿血絲,死死盯著那爆發出詭異藍光的香爐,“香火法器?你竟有這東西?”
白景行借著爆炸氣浪的推力,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致命一擊,一個翻滾落在龜裂的青石地上,雖然氣血翻騰,但總算脫離了庫夫人的直接鎖定。他心中駭然,這山鬼花錢的威力遠超他的想象。
“給我把他拿下!”庫夫人看著自己焦黑的手掌,面容因暴怒而扭曲,厲聲尖嘯。她身上那件水綠色的宮裝無風自動,一股強大、陰冷帶著濃郁水腥氣的威壓緩緩被喚醒。
那幾個受傷的廟祝掙扎著爬起,連同從暗處撲出的幾道黑影瞬間從不同方位朝著白景行撲去,刀光劍影,殺氣凜然。
白景行心知此時已無退路,更無暇去細究庫夫人身上的變化。只見其猛然抽出腰中軟劍,劍光如匹練般展開,家傳心法此刻運轉到極致,在幽藍光芒的映照下,與撲來的敵人戰至一團。
刀劍相交間,火花四濺,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夜空!
“哼,不過是負隅頑抗罷了。”庫夫人一聲悶哼,整個八真廟的溫度都驟然下降了幾度,“南瀆大江,廣源妙法,信女舒氏恭請娘娘——顯圣!”
庫夫人尾音驟然拔高成非人的尖嘯,發髻砰然炸開。青絲在腥風中狂舞的剎那,她天靈蓋突然裂開一道血縫,汩汩黑水裹著銀鱗沖天而起。整座廟宇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瓦片如雨墜落。
白景行軟劍正絞斷一名廟祝的咽喉,忽覺劍鋒凝滯,原是飛濺的血珠在半空中凍成了冰晶,腳下青磚也不知何時覆滿了雪花。
“咔啦!”龜裂聲自白景行頭上傳來,只見庫夫人脖頸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后折,整張臉皮如蟬蛻般剝落,暴露出來的森白面孔上,兩排腮裂正在顴骨下劇烈開合。
那幾個廟祝見此情形,忙齊齊跪伏在地,“娘娘法駕降臨,吾等恭迎。”
“褻瀆法壇,毀我香火根基...”庫夫人聲音變了,不再是方才的尖銳刻薄,而是一種空靈、冰冷的嗓音,“當誅魂滅身以泄我恨。”
庫夫人或者說舒茴那空靈冰冷的宣判如同極地寒風般刮過天井,只見她那覆蓋著細密銀鱗、流淌著污濁黑水的手臂朝著白景行遙遙一指。
“咻!咻!咻!”
天井中尚未落地的水珠、地上碎裂青磚縫隙里滲出的濕氣,甚至空氣中彌漫的夜露,瞬間凝結!數十根尖銳的冰錐憑空生成,帶著刺骨的陰寒與撕裂空氣的厲嘯,如同被強弓勁弩攢射,從四面八方朝著白景行激射而去!封鎖了他所有閃避的空間。
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白景行瞳孔驟縮,這已然超出了練氣期所能抵擋的極限,他手中軟劍急舞,劍光化作一團潑水不進的光幕。
“叮叮當當”密集如雨的撞擊聲炸響,冰錐撞在劍幕上紛紛碎裂,化作冰屑四濺。然而每一根冰錐都蘊含著沛然巨力與徹骨寒意,震得他虎口崩裂,鮮血瞬間染紅了劍柄,更有一股股陰寒邪氣順著劍身直透經脈,讓他氣血翻涌,動作不由得一滯。
就在這瞬息遲滯之際,一根刁鉆的冰錐穿透了劍光的縫隙,直刺白景行肋下!
“噗嗤!”血花飛濺!
白景行悶哼一聲,身形踉蹌后退,左肋傳來鉆心劇痛和恐怖的凍結感,半邊身子都麻了。
“螻蟻掙扎,徒增苦痛。”舒茴和庫夫人的疊音從腹腔中傳出,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只見其向前踏出一步,腳下青磚無聲化為齏粉,覆蓋銀鱗的手掌再次抬起,掌心凝聚起一團漆黑如墨的水球。
白景行心沉谷底。肋下的劇痛和侵入體內的邪寒讓他動作變得遲緩,面對舒茴此番進攻,自己已然無力回天。
昆山縣衙,書房。
陳琢負手立于窗前,靜靜凝視著城西八真廟的方向。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突然,他眉頭猛地一蹙!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悸動從掌心傳來——那是他留在山鬼花錢上的一縷神念被觸發了!
緊接著,一股狂暴、混亂、帶著山野兇戾氣息的能量波動,以及另一股更為龐大、陰冷、帶著江河神威的法力波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從八真廟的方向轟然傳來!即使相隔甚遠,以陳琢的修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兩股力量的激烈碰撞!
“白景行!”陳琢眼中寒光暴射,“果然出事了!八真廟里有大秘密啊。”
那股陰冷龐大的江河神威,其本質絕非正統水神之力,反而透著濃重的邪祀與怨戾。舒茴那娘們明面上雖是昭烈廣源妙法娘娘,但背地里一定還有別的跟腳,白景行此番定是被逼到了山窮水盡之時。
不能再等!
陳琢身形未動,右手卻閃電般探向書案。并非抓取佩劍,而是握住了那方冰冷沉重的昆山正堂官印!
“嗡——”官印入手,一股堂皇正大、統御一方的氣運之力瞬間與陳琢體內沉寂的靈力形成共鳴,他周身氣息陡然一變,原本師從東佳書院的那股子翩翩書生氣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手握權柄,代天巡狩的煌煌官氣!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陳琢口中清叱,聲如金玉交鳴,帶著滌蕩妖氛的浩然之意。左手并指如劍,指尖凝聚起一點璀璨如星辰的白芒,凌空疾書!
筆走龍蛇間,一個巨大的敕字瞬息凝聚成型,并非尋常朱砂符箓,而是純粹由浩然正氣與昆山一地官方法度凝聚而成!字成瞬間,整個書房乃至縣衙都似乎微微一震,仿佛沉睡的龍脈被驚醒了一絲。
只見那敕字懸空,光芒萬丈,整個昆山縣都被照亮了大半。
“印來!”陳琢低喝一聲,其右手中的官印仿若通靈般直直蓋向那天空中的敕字。
“轟!”一道粗壯如柱的純白氣運光柱裹挾著煌煌官威,自官印與敕字交匯處沖天而起!它并非直射蒼穹,而是如同有靈性般,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目的弧線,目標直指——八真廟!
光柱撕裂沉沉夜幕,速度之快,瞬息即至!
“轟隆!”伴隨著一道震天巨響,那光柱直直朝著八真廟內那座香爐射去。
“什么?!”舒茴那非人的豎瞳中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那座香爐是維系她上身庫夫人的關鍵節點,更是其汲取人間香火的重要法壇,其一旦被毀,輕則切斷自己與庫夫人這具軀體的聯系,重則會將她布局多年的香火根基徹底打碎。
“不!”舒茴發出一道尖銳的爆鳴聲,殺白景行泄憤的念頭瞬間被巨大的危機感碾碎。
她那只即將拍向白景行的、凝聚著污濁黑水的手掌,硬生生在空中劃出一道凄厲的弧線,放棄了近在咫尺的獵物,轉而猛地向上托舉!
“嘩啦~”伴隨著洶涌的水聲,舒茴周身毛孔瞬間噴涌出粘稠如墨、腥臭刺鼻的黑色水流,此般水流并非自然之水,而是舒茴費心費力從香火信力中提煉出來的癸元重水,此水性穢寒,最是陰邪。
只見那癸元重水在舒茴頭頂急速匯聚、旋轉,瞬間凝結成一面巨大、厚實的漆黑水盾。水盾表面粘稠蠕動,無數怨魂的扭曲面孔在其中若隱若現,發出無聲的哀嚎。
與此同時,舒茴覆蓋銀鱗的手臂瘋狂舞動,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冰錐碎片、地上凍結的血珠、空氣中殘留的水汽,乃至她自身逸散的陰寒氣息,都被強行牽引,如同百川歸海般層層疊疊地加固在那面盾牌之上。
“滋~滋~滋”
光柱與水盾狠狠撞在了一起,沒有預想中的驚天動地,有的只是刺耳、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陳!琢!你是要與我不死不休么?”舒茴猛地噴出一口漆黑如墨、夾雜著冰晶的血污,那血污落地,竟將青磚腐蝕出縷縷青煙。她凝聚的龐大威壓如同被戳破的氣球,驟然萎靡下去。
陳琢通過昆山官印勾連地脈將八真廟內景象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不死不休?你我之間不是早就這般了么?你我之爭乃為道爭,本就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道爭?哈哈哈哈!”舒茴的疊音突然扭曲成凄厲長笑,覆蓋銀鱗的面孔在官印光柱照耀下忽明忽暗,“一介筑基也遑論何為道?陳琢,你也忒不知好歹了些,此刻我若是本尊親臨,定叫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道!”
“嗤~”光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本尊親臨?舒茴,你我心知肚明的很,有些事情不上稱只有四兩重,可真要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你若是想要自絕于天,那大可本尊降臨試試。”
“你!”舒茴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覆蓋銀鱗的面容因暴怒而扭曲,但陳琢這番話確實戳中了她的死穴——作為朝廷親自敕封的水部正神,她若敢以真身駕臨八真廟,那等待她的必是大宋四京三十府的圍剿,就連呂相也保她不住。
“好你個陳琢,旁的本事沒有,慣生了張巧嘴,照你這般說法,你見本官為何不拜?!”
這一聲質問裹挾著官威神性,整座八真廟的瓦當同時炸裂!跪伏在地的廟祝們七竅流血,修為最弱者當場爆體而亡。白景行更是如遭雷擊,雙膝不受控制地彎曲,仿佛有千鈞重擔壓上肩頭。
“拜?”陳琢的聲音突然從光柱中凝實,一道青袍虛影踏著官氣顯化在香爐上方,“本官乃大宋治下昆山縣令,代天子牧民。要拜也只拜天地君親師五者爾,你一介竊據妙法娘子神名的妖邪有何本事要我拜你?”
陳琢的聲音陡然拔高,每一個字都如同金鐵交擊,狠狠砸向舒茴的心神:“今日,我陳琢代天行誅,斷了你這邪祀根基,也好將妙法娘子的清白還了去,給我——破!”
陳琢破字甫一出口,便如雷霆敕令一般,那原本與水盾僵持的純白光柱驟然暴漲。
“滋啦——轟!”刺耳的腐蝕聲瞬間被一聲爆鳴取代,那方水盾僅僅支撐了片刻,便轟然炸裂。光柱勢如破竹,目標直指天井中央的香爐。
“鐺——!!!”一聲仿若古鐘破碎的巨響響徹云霄。
香爐,碎了!
“呃啊——!”
香爐碎裂的瞬間,舒茴如遭雷亟!覆蓋銀鱗的軀體劇烈抽搐,天靈蓋裂開的血縫中噴涌的黑水銀鱗驟然中斷,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她身上那股龐大、陰冷的江河神威如同退潮般急速消退、紊亂。
庫夫人那剝落臉皮下露出的森白面孔上,非人的豎瞳因劇痛和根基被毀的驚恐而縮成了針尖!兩排腮裂瘋狂開合,卻只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
“機會!”一旁的白景行眼前一亮,忙強行催發心法將體內邪寒壓制住,爾后朝著離自己最近的院墻處疾行而去。
“攔住他!不能讓他跑了!”一名反應稍快的廟祝嘶聲厲吼,掙扎著想要擲出手中的短刀。
然而,舒茴受創帶來的精神沖擊和威壓消散,讓這些廟祝的動作都慢了半拍。白景行心法運轉速度在求生意志下飆升到了極致,軟劍如銀蛇吐信,精準地挑開側面射來的一支袖箭,腳尖在墻面上幾個借力,身形已如鷂鷹般翻上了墻頭。
“追!他受了重傷,跑不遠!”廟內傳來舒茴夾雜著痛苦與暴怒的嘶吼,“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我抓回來,我要把他煉成燈油,點天燈!”
幾名修為較高、傷勢較輕的廟祝聞聲掙扎爬起,強壓內腑翻騰的氣血,紛紛躍上墻頭。
然而夜色茫茫,白景行又是追蹤潛行的好手,深知如何抹去痕跡、利用地形,幾個兔起鶻落,身影便徹底消失在昆山縣城錯綜復雜的街巷與屋脊之間。廟祝們望著空寂的街道和遠處起伏的屋影,一時間竟不知該往何處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