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趙砍說完,周圍這些獵戶并未思索太久,便達成一致。
“砍哥說得對,沒石頭娃,這青鹿早跑了。”
“都是咱白溪村的人,誰第一個拿到便是誰的首功。”
“我看行,石頭這孩地道,卻沒說過半句自己的功勞。”
“沒錯,我方才看得一清二楚,石頭為了咱村的青鹿,豁出性命,功勞不算在他頭上,我頭一個不服。”
林云峰也說道:“此處蜿蜒陡峭,青鹿鉆進密林便再也難尋,沒有石頭哥,我們便是連青鹿影子都看不到,石頭哥這份首功,便是誰也說不動。”
“嗯,沒錯。”
眾人言語間,村里其他獵戶,連同斷崖底下的村長等人,也紛紛踏來。
見著青鹿,村長不由得老淚縱橫。
先到之人便又將王巖如何護衛青鹿,三個獵奴如何被殺說了一遍。
村長聽完,當即說道:
“殺得好,這青鹿若是被他們搶去,莫大功勞面前,我等也無從辯解,反而會遭其他村子笑話,說我們白溪村自個兒沒本事,去搶人家的功勞。”
接著,村長又走到王巖面前,豎起大拇指:
“石頭娃,你這功勞可是最大!”
“村長,我只是湊巧趕上。”
說著,王巖望向眾人,高聲道:
“今日這頭青鹿,乃是村長頭個發現,若無村長,我們白溪村今日哪有這番收獲,首功自然要歸村長。”
王巖如此推讓,并非裝腔作勢。
將事情與更多人關聯起來,把自己的功勞說得越小,他抓獲青鹿中的某些異常,便越容易被人忽略。
雖說朝廷會有重賞,但那少說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
與迫在眉睫的好身份好名聲相比,真算不得什么。
村長自知擔不起這份頭功,但聽王巖說完,心中甚為高興。
而在眾人眼里,王巖的謙讓也是有理有據,并無做作之感。
趙砍又將王巖先前言行復述一番,霎時間,眾人都爭著要將王巖推上首功。
王巖誠懇道:“諸位長輩抬愛,石頭再若推脫,便是不敬,
但若縣里派人來問,我便如實回稟,獵捕青鹿乃全村功勞,
將來朝廷任何賞賜,也叫全村每戶均分,若能如此,我便應了這首功。”
王巖這番話說完,眾人頓時一愣。
趙砍愕然道:“石頭,照溪尾村先例,那可是至少百兩黃金啊!你......你真要與全村均分?”
王巖脫口道:“砍叔,若這青鹿是我先發現,自個兒獵捕,便是天王老子來了,那賞賜也是我自己的,可事情經過大家均已知曉,我不過是趕巧撞上,安敢貪婪?”
說著,王巖卻是一笑:“不過,萬一朝廷也賞了提籍,那我,呵呵,可就只能自己去領了。”
王巖說完,眾人頓時哈哈大笑。
“呵呵呵,小子還鬼精著呢。”
“哎呀,以前咋沒發現石頭這么會說話,聽完耳朵都舒服了。”
“不容易啊,俺像石頭般年紀,別說百金,便是一百文,也要鬼迷心竅。”
“咱這白溪村真是人杰之地,先是出了兩個少年武者,今又有石頭這樣的好小子!”
眾人言語間,王巖的幾個親戚不禁有些自慚形穢,紛紛縮到人群后方。
“唉,我當初咋想的?怎就舍不得給他口吃的?”
“石頭這么一讓,將來便是好大的名頭,卻比他大伯遭人外諂內恨的要好。”
“對村里有這份功勞,過些年月,石頭指不定能接任村長,嗯,回頭就給娃子送些吃的過去,叫他記個好。”
經過一番合計,由村長敲定,獵捕青鹿的頭功就定在王巖身上。
王巖也立下誓約,除提籍之外,所有賞賜,均由全村每戶均分。
當即,獵戶們就地取材,拿木頭做了好大一臺轎子,將青鹿捆在上頭。
下山路上,村長走在最前頭,左側是王巖、趙砍,右側是林家父子,其他人緊隨其后,紛紛唱和,一時間也是聲動群山。
很快,消息便傳遍周圍幾個村落,不到半個時辰,連青河鎮都收到了消息。
吳老村長已派長子前往縣城,將消息稟報縣府。
吳淼青是文秀才,在青遠縣行走,沒有限制,還能帶上兩名隨從。
消息落進王福耳中,正坐在堂屋里的他,當即傻眼,頓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一旁的王凱也不敢相信,沖眼前那名家奴喝問:
“王巖沒死?三個獵奴反被趙砍等人射殺!?”
那名家奴連連點頭,將事情原委細說一遍。
賤籍獵戶,可雇傭奴籍做事,卻不能收做家奴。
但王凱考上武館,已去除賤籍,自然是以他的名義豢養家奴。
二人聽說王巖抓住了一頭青鹿,還被定為頭功,當即更是難以置信。
揮退家奴,王凱癱坐在椅子上:
“這王巖的運氣也太好了,我們兩次三番的派人去除掉他,他卻好似如有天助,還能逢兇化吉。”
王福更是焦慮道:“尤其是這次,捉到青鹿,全村都會獲利,這小子還挺會做人,竟然連朝廷的賞賜都預先給村里人分了,收買人心,這活脫脫就是在收買人心!”
王凱忽然想到什么,驚恐的站了起來:
“爹,我們不能讓王巖活著,他一定要死!”
王福卻嘆了口氣:“他眼下這等名聲,已趕上好些鄉賢,至少幾個月內,祖宅那邊都會人來人往,再不像以前那般好下手了。”
王凱湊近老爹,壓低聲音道:
“爹,這村子里,誰都能看著王巖起勢,唯獨我們不行,那件事,您可別忘了。”
王福咬牙握拳,望著屋外王巖家方向,目光逐漸變得陰沉。
當天中午,白溪村便徹底熱鬧起來。
附近溪前村、向溪村、溪尾村的村長,領著好些獵戶,都來白溪村道喜。
說是道喜,其實就是來看一看事情真假。
在親眼見證之前,誰也不敢相信,白溪村能抓到一頭活的青鹿。
不是因為青鹿難抓,而是這寶貝數量實在太少,山里幾十年也就出那么一兩頭。
當眾人看到那頭在三十名獵戶嚴密看守下的青鹿后,這才確認事情屬實。
幾位村長再一細問,吳老村長便曲折離奇的說出原委。
重點突出自己如何慧眼如炬發現青鹿,并指揮眾人獵捕。
當然,村長也沒忘記王巖,對其獨自攀登斷崖,追捕青鹿,在面對惡賊時,如何舍生忘死,說得更是如親眼目睹一般。
三位村長與身邊眾人聽完,也都記住了王巖的名字。
“白溪村這兩年真是了不得啊。”
“嗯,先是出了林云峰、王凱兩位少年武者,如今又有王巖這等少年英雄,令人羨慕,羨慕啊。”
王巖雖未在當場,但此時此刻,也徹底體驗了一把出名后,被人追捧的感覺。
從他回到家的那一刻起,祖宅那道低矮門檻,便被不斷前來的村民幾乎踏平。
原本落滿積雪的院子,也因為太多人走動,露出了泥土。
此前對他見死不救的三叔、二姨、四伯最先跑過來,手里都拎著好東西。
王巖全都接下,也并未給親戚們臉色,算是將此前的事情一笑了之。
這邊剛把人送走,村里其他獵戶也陸續跑來串門。
好些個姨嬸見王巖家凌亂,還幫著收拾了起來。
上至山貨臘肉,下到柴米油鹽,家里很快什么都齊了。
村長還讓吳淼金送來些棉絮床被。
原本一眼望穿的屋子,此刻已被各種東西塞得滿滿當當。
村里人更是對他不停的夸耀,只把口水快說干。
但王巖心里很清楚,眼下這些,不過就是一場利益交換。
他將好處分給村里人,村里人給他一個好名聲,好身份。
從此刻起,他王巖再不是無人問津的孤寡,而是白溪村的好兒郎。
括號:至少來年交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