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貝爾曼踉蹌著撞進這片血腥未散的空地。

血腥味直沖鼻腔，他腳下一軟險些跌倒，目光卻死死釘在那具扭曲的尸身上。

尸體保持著詭異的跪姿，嘴角大張著，黑洞洞的彈孔從口腔直貫天靈。

“這手法......”他喉間發出干澀的抽氣聲。

黑珍珠海盜團是禁止內斗的，兇手自然不言而喻。

記憶中那個少年利落的身影與眼前殺戮場景重疊，果然自己猜的不錯，只有經歷過無數生死的人，才能用如此果決的方式結束性命。

“小心！”銀魚突然在他肩頭劇烈扭動，鱗片刮擦聲驚醒了發愣的貝爾曼。

他猛然抬頭，遠處巷口傳來皮靴踏地的悶響，是巡邏隊的腳步聲！

冷汗瞬間浸透后背，他顧不上細想，攥住尸體腳踝便往暗處拖去。

既然都是為了一個目標服務，那么兩人也算是合作關系。

將尸體藏進廢棄院落的瞬間，胸口突然炸開劇痛。

貝爾曼踉蹌著撞向磚墻，撕開袖口，瞳孔猛地收縮，暗金色的咒文如活物般在皮膚上游走。

銀魚的觸須不安地觸碰他的脖頸，耳邊傳來焦急的聲音：“詛咒又加深了！”

“得趕緊了，再拖下去我這條命就真保不住了。”

他牙關咬得咯吱作響，腦海中反復回憶著剛剛天上那道虹彩隕落的方位。

在這個扭曲的世界里，唯有擁有“開門”權柄的人，才會引動如此奇詭的天象。

盡管連對方是敵是友都未可知，但在被詛咒啃噬的絕境里，任何與敵人相悖的存在都可能是救命稻草。

他攥緊拳心，“敵人的敵人，總歸能算半個盟友。”

若能找到那個來客，或許就能借由對方撕開的空間裂隙，重返被遺忘的現實世界。

......

日斯坦帝國，圣輝大教堂——樞機會議廳。

露娜的虛影自徽章中漸漸淡去，夕陽穿過鑲嵌著八枚元素水晶的長窗，映襯著屬于首席主教的紅衣法袍。

“龜島仲裁者急訊要求特護少年索恩，希望我們可以調撥三艘白銀級曙光戰船支援托爾圖加島。”

他的目光掃過黑曜石長桌，從兩側垂首的主教頭上一一掠過。

“各位大人不妨說說，這筆交易到底值不值？”

長桌兩側的樞機主教們沉默著，錦緞袖袍下的手指卻在無聲地掐著指印，相互傳音。

鬢角斑白的奧古斯丁撫摸著純金神像，摁下了“否”的按鈕。

龐托斯艱難地在寬大的座椅中調整姿勢，用魔杖尖費力地點向相同的按鈕，額角滲出細汗，顯然這趟會議對他龐大的身軀是個負擔。

一盞盞代表拒絕的紅燈亮起，首席主教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

這群老狐貍，臉上的虔誠面具下全是精打細算。

“我需要一個解釋。”首席樞機的聲音陡然降溫，身后代表光元素的魔法水晶大放光彩。

磅礴的圣光威壓掃過桌面，逼迫著眾人收斂起懶散的神態。

“各位是覺得沒能得到圣輝認可的小子，不配踏上教廷戰船的甲板？還是你們更樂意坐在這鑲金嵌玉的議事廳里，玩你們那些鉤心斗角的把戲？”

“主教大人明鑒，”奧古斯丁抬起頭，眉眼擠出幾分憂心忡忡，“并非是眾主教推脫，托爾圖加島此刻就是風暴眼。那個索恩，可能會與杰克有關，但那只不過是猜測。”

他故意頓了頓，讓周圍響起幾聲心照不宣的嗤笑，“一個連魔法元素都難以判定的野小子，把教廷寶貴的戰艦用來支援這種...嗯...普通人。”

“恕我直言，大人，這無異于把圣女扔進鯊魚群。”

“奧古斯丁大人說出了我們的擔憂。”龐托斯摩挲著他那枚能買下一整艘曙光戰船的寶石戒指，緩緩開口，

“我們的人剛從托爾圖加島完成回撤，如今若再度出征，光是補給便是大難題。”

“更何況，人魚遺跡的結界本是老教皇為隔絕教廷高層干預而設，對圣輝之道天生帶有極強的排斥力。”

有人迎合道，“主教大人，我敢斷言，那小子能不能從人魚遺跡里走出來都未可知，哪有資格摻和教廷與黑珍珠的較量？”

“再說，為一個連魔法門檻都摸不到的鄉下小子，投入三艘曙光戰艦和教廷精銳？主教大人，這代價是否過于高昂？黑珍珠這些年蠶食的領土，或許......暫避鋒芒也是智慧？”

首席主教猛地站起，神色一變再變，憑空抽出一張密函直接拍在桌子上。

“普羅島割了，羅森海讓了，如今還要割讓托爾圖加島？難不成最后要把這整片土地都送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封鎏金密函上。不過是一張薄紙，卻讓在場眾人的心莫名一沉。

這是只有教皇才會發出的密信。

“奉教皇陛下諭令。”首席主教聲音斬釘截鐵，“即刻發起全面反擊。無論黑珍珠海盜團近年在人魚國疆域內有何作為，務必將其徹底破壞！”

目光再次掠過眾主教的面龐，身后的光元素光暈愈發明亮。

“除了支援的那三艘曙光戰艦，你們——”他的手掌猛然拍向桌面，帶起一陣陣魔法漣漪，“所有人，都給我滾去人魚國前線，這是命令！”

會議廳里傳來壓抑的抽氣聲。

“大人真是…...深謀遠慮，”一個轉著水晶念珠的主教臉色蒼白，卻并不在意，“是想讓我們去給那個野小子當保姆？萬一他蠢到一頭栽進黑珍珠的死亡陷阱里，我們豈不是白跑一趟，還得給他陪葬？”

話音未落，一道燃燒著圣焰的光矛瞬間洞穿了他的手掌，皮肉焦糊和血腥味頓時彌漫。

哀嚎聲在短暫的延遲后，瞬間回蕩在寬闊的空間中。

“保姆？”首席樞機慢悠悠地收回魔杖，

“索恩，是教皇陛下默許的誘餌。你們的任務，是趁那群鬣狗被誘餌吸引，將那些迷失在黑暗中的圣潔造物帶回到圣光的庇護之下！”

“這是充實教廷寶庫、彰顯圣輝榮光的神圣職責！這筆用誘餌換珍寶的買賣，各位大人難道算不清？”

他的語氣逐漸緩和，“至于那個‘誘餌’最后是死是活......你們只需要確保，別讓海盜的刀子太快把他結果了。畢竟，教皇陛下也想看看他能攪起多大風浪呢。”

“黑市上的人魚油脂價格聽說又翻了十倍，”奧古斯丁喉結滾動，貪婪壓過了怯懦，“但珊瑚陵的禁制......”

首席樞機拋過去一袋閃著微光的粉末，“這是對付低級禁制的‘流沙粉’，足夠掩蓋你們的中級魔力，在人魚國邊緣伺機而動。”

他凝視著每個人的臉，“撈到的東西，三成歸教廷，剩下的才是你們應得的‘辛苦錢’。但是！”

聲音陡然轉寒，“如果讓我知道，有誰手癢，忍不住提前把‘誘餌’弄死了，壞了教皇陛下看好戲的興致......”

后半句沒說完，這些成精的主教們早就明白了其中含義。

索恩是吸引火力的靶子，他們是被派去趁火打劫的禿鷲。靶子可以被打爛，但必須是在禿鷲吃飽之后！

“為了圣光的榮耀！”

整齊的呼喊在廳內回蕩，卻蓋不住每個人眼底閃爍的算計。

奧古斯丁悄悄把袖子里一張超級魔法卷軸塞了回去，龐托斯已經在琢磨，怎么借著“監視索恩”的名義，順路“凈化”掉海盜團某個裝滿財寶的隱秘倉庫。

首席主教看著這群瞬間“斗志昂揚”的同僚，嘴角掛著冰冷的譏誚。

去吧，去吧，你們這些披著紅袍的豺狼，去人魚國上演你們的掠奪戲碼吧。

無論那個叫索恩的“誘餌”最終是喂了鯊魚，還是僥幸生還，他都會穩坐釣魚臺。

這場以血與貪婪為賭注的游戲，無論結局如何，都將為圣輝教廷——或者說，為他帶來新的籌碼。

而那些人魚鱗片，就是這場好戲最好的開幕。

他側過身望向窗外沉落的夕陽，身后那枚光元素水晶的光澤正悄然褪去。

“行動吧，諸位大人。教皇陛下在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