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背上的疼痛,趙峻下意識地便滿面怒容。
他抬頭瞧去。
只見得,陳到,趙牡一眾人,盡是扶著鋤頭站起,就算沒有站起的,也在自己挨了這一鞭子之后,連忙站起。
而趙牡身后。
便是一個一個身材臃腫,衣著華麗的中年胖子,坐著一個由兩人抬著的轎子,立在趙峻身后,手中還持著一道鞭子!
顯然,剛剛趙峻背部那一鞭,便是這人抽的!
“你想作甚!”
只是看到這人的一瞬,趙峻便滿臉怒容,猛地緊握手中的鋤頭,指向面前這臃腫胖子!
這般姿態。
倒是嚇得那正坐在轎子上的臃腫胖子,下意識地便往后縮。
而趙峻看到這臃腫胖子這般慫樣,更是嗤笑一聲,他提著鋤頭,抬步便要朝著這中年胖子沖去。
一幅要揍這平白打了他一鞭子的死胖子模樣。
只是...
趙峻還沒沖到那中年胖子身側。
正立在趙峻背后扶著鋤頭的陳到,見得自家大兄這般模樣,面色一慌,連忙便丟下了手中的鋤頭,一把從背后抱住了陳到。
“大兄!別沖動!”
“之前那個管事兒的被調走了,這可是新來的車家管事兒的。”
“打他解氣容易,可是丟掉這份活計,再找便不好找了!你還要湊錢,去作官署官吏呢,何必跟他計較!”
聽到了陳到的話,趙峻緊握手中鋤頭,死死地盯著那肥肉堆積的車家管家。
直到盯得這車家管家打了個寒顫,有些受不了,再度舉起手中鞭子時,有些顫聲開口。
“還愣著干嗎!”
“要么干活!要么現在就拿錢,給我滾回去!最近城中流民多,你們不干,有的是人干!”
趙峻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怒意,任由陳到和剛剛趕過來的趙牡,抱著自己,將自己拉回到了原處。
再度舉起手中鋤頭,跟著身側的一眾短工、長弓們,耕種起來。
而見得趙峻這群人終于耕種。
那車家管家,強壓下面上的慌亂。
他冷哼一聲,低聲嘟囔著罵了一句,而后便催使著座下的兩個伙夫,朝著另一處方向行去。
而等得這管家行去稍遠,趙峻等人下意識地便抬起頭來。
只聽得。
“啪!”
又是一聲鞭響,清脆響起。
趙峻愕然瞧去。
只見得,又是一個背對著這車家管家,一時沒留意他到來的短工,正立在山路邊飲水。
教這惱羞成怒的車家管家看到了,頓時便用力狠抽上幾道鞭子,抽的本就赤著膀子的漢子,血肉綻開。
而那被抽打的漢子,竟是連慍怒都不敢慍怒,就在被抽打中,連忙舉起鋤頭,低頭勞作。
見得被抽打的漢子這般模樣。
這車家管家眼中浮現出了一抹難得的戲謔,他從懷中捏出幾枚五銖錢,手中用力遠遠扔出。
頓時便有幾個鄉人,棄下手中農具,如犬狗一般,追逐而去,就連那剛剛被鞭打的漢子,也赫然混在其中!
撿起五銖錢,滿臉笑意!
而見得這短工如犬一般,盡是爭相去撿。
車家管家這才終于解氣,他滿臉譏諷地點了點頭,再度呼喚座下的伙夫,抬著他繼續往著其他地方行去。
只是可憐了他座下的伙夫。
這般熱的天,要抬一個也就比野豕輕一些的中年管家,到處行走,也只是為了碎銀幾兩罷了。
而這幅模樣,看在剛剛運道不好,被抽了一鞭,險些便要打他的趙峻眼中,卻是不免有些恍惚。
‘不過是一管家罷了,竟然這般威風?’
‘一人來巡,便得教無數人,陪著他耕種做戲?甚至...被打都不敢反抗?還拿鄉人作犬?’
‘管家尚且如此,那些世家子呢?’
‘之前在私塾讀書時,為何沒見過那群世家子們,這般威風?難不成...難不成...他們在私塾時,竟然還收斂了幾分?’
想到這種可能。
趙峻眼中忽的浮現出了一抹愕然。
而另一側,正立在趙峻身后的陳到、趙牡等人,明明剛剛還主動拉開趙峻,此時卻比趙峻更加憤慨,頗有一股主辱臣死之味,恨恨地望著那車家管家離去的身影。
幾人對視一眼,似是要做什么一般,重重頷首。
他們緊握農具的雙手,自是青筋暴起。
......
“大人。”
“為何同我一起在私塾習讀經傳的那群世家子,反倒不如我今日所遇到的那車家管家囂張跋扈?”
“不是都說漢人性烈,武風頗盛,不肯受辱?”
“可是為何,那些跟我一般勞作的長工,面對那管家的羞辱,卻甘心被辱?”
“也沒一人肯拔劍而起,教那車家管家血濺三尺?”
回到家中。
面對剛剛打獵回來,赤著膀子在院中沖涼的自家大人趙義,尚且十六七歲的趙峻,將自己今日的所見所感,如倒苦水一般,盡是吐露了出來。
而趙義聽到這話,只是努了努嘴,示意趙峻先收拾一下今天打到的,放置在地上的幾只兔子、野雞。
等到趙峻一臉茫然地蹲在了地上,開始處理今日的獵物,為他的仕途之路,準備著第一塊敲門磚的時候。
趙義這才眼帶恍惚,隨處拽了一塊布料,擦拭身上的水分,緩緩開口。
“昔日在朱使君麾下征討蠻夷時,我也遇到過這種事情。”
“阿峻,我先前有沒有給你提過一個叫作孫堅的吳郡武人?”
“孫堅?現在在下邳做縣丞那位?”
蹲在地上的趙義,聽到這個名字,眼神恍惚了一下。
孫堅?
那只夢中的江東猛虎?
自家大人,還和這江東猛虎共事過?
趙義點了點頭。
“那朱使君麾下,曾有個被當地世家安排進來的世家子,帶著他家中的部曲,作了個曲長。”
“直接便是六百石的曲長?”趙峻瞪大了眼睛。
“我現在連個不入流的縣卒想做,都得交錢!”
趙義聞言,嗤笑搖頭。
“六百石的曲長算什么!”
“對人家這種家世來說,曲長都是用來過渡的罷了!”
嗤笑過后,獵戶趙義又是講了起來。
“這世家子的脾氣頗好,對我等下人,都能溫聲相待,不過,他麾下帶來的一眾部曲,卻囂張得很,橫沖直撞的,面對朱使君,也敢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