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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癡心妄想

天底下會有這么湊巧的事嗎?

我低頭看了看左腕上那道傷痕——我自己用鈍刀子劃出來的。時隔一天,連成一條線的幾個小創口已經被血痂覆蓋,傷痕呈暗紅色——閆啟芯的三道傷痕雖然筆直(看上去更像是刀傷),顏色卻是鮮紅色——好狠的野貓!

至于“未婚妻”,她的傷痕應該已經存在了兩三天,不可能是鮮紅色。

我有些失望,看來“未婚妻”不是她。

“秦老師,你手腕上怎么也有傷啊?”

閆啟芯問道。

“不清楚,你該看看我衣服下面,傷更多。”

“打架真可怕。”她哆嗦了一下。

“貓也很可怕。”我笑道。

老實說,如果“未婚妻”就是閆啟芯,我會感到釋然。

她可能是我見過的最容易親近、也最沒有野心的姑娘……

想到這里,我晃了晃腦袋,別做美夢了。

她說過自己有男朋友。

盡管理智上知道不該這樣,但我仍不自覺的將閆啟芯的樣子和別人口中的“未婚妻”進行了比對——為什么不呢?閑著也是閑著。

年齡方面,倆人應該都是20歲出頭,能對上。

身高方面,閆啟芯的身高有一米六,在女孩中稱不上高,但也算不上矮。而“未婚妻”呢?據說是個矮個子女孩。

但“高、矮”都是帶有比較色彩的形容詞,算不得標志性特征,不能作數。

體重方面,倆人倒是都挺瘦的。

閆啟芯目測也就90斤上下,而“未婚妻”則被見過她的人形容為“瘦巴巴”的“小丫頭”。

兩相比較,體重方面勉強算是能對上。

長相方面,閆啟芯皮膚很白,奶萌奶萌的(我是不是說過一次了?),“未婚妻”也被形容為白,不過是“慘白”,酒精中毒的那種慘白——皮下血液不足導致的。

算是能對上?

衣著方面,倆人確實都穿黑色衣服,但閆啟芯穿的是制服,緊陳利落、干凈大方,而“未婚妻”……好吧,倆人肯定不一樣,因為我實在想象不出閆啟芯身穿物業制服跳上酒桌撒潑打滾的樣子。

酒量方面,“未婚妻”應該是完勝閆啟芯,“未婚妻”能紅酒千杯不醉(當然,最終還是倒在了廁所地板上),閆啟芯呢?酒量超差,喝口白酒就被嗆的一直咳嗽——項目剛開始時大家一起吃過飯,我見過那場面,夸張得很。

智力方面……

閆啟芯是個慢性子,做事按部就班,不能說聰明,也不能說笨。

至于“未婚妻”……是個機器貓。

“秦老師,你在想什么呢?自己偷偷的笑。”

“沒想什么。”我趕緊收起笑容。

“畢竟在是告別會現場,還是嚴肅點比較好。”她告誡我。

“教訓的是。”我點點頭。

我是來參加葬禮的,還是別在這個時候想什么“未婚妻”的事啦。

老實說,剛才看到嶺花和老爺子時,我心里還抱著一絲能見到“未婚妻”的幻想呢!但如今看來,這純屬癡心妄想——嶺花來看我時說的十分清楚:“未婚妻”早就被楊茗帶走了,此刻又怎么可能在他們倆身邊?

若想見到她,我只能選擇捏著鼻子和楊茗見面。

見了楊茗,又得拜托她幫琳琳,又得向她打聽“未婚妻”,還得分心跟她吵架。

干脆死了算了……

“到了。”

我仰起頭,粗黑厚重的告別大廳矗立在面前,盡管這棟建筑只有一層,但高度卻十分離譜,八根灰褐色的圓形大柱支撐起沉重的屋頂,“沉痛悼念”四個黑漆大字橫貫大門、劈頭蓋臉的凝視著眾人,閻羅寶殿的壓迫感恐怕也不過如此。越過屋頂,勉強能看到四根矗立的煙囪口。別看此刻的它們安安靜靜的,一旦開始冒煙,就意味著某個人的尸骸化為了灰燼。

參加告別會的人們已經排成了一字長隊,徐茗圓和陳湘萍混于其中,難覓蹤影。

閆啟芯于是將我推到隊尾,幾個相熟的同事見我來了,都從隊列里走出來,和我握手,詢問傷情如何。

但今天的主角畢竟不是我這個傷號,我和他們簡單的打過個招呼,便請他們回到隊列里。

“來悼念李老師的人很多啊。”閆啟芯超四處看了看。

“畢竟是活躍在一線的老教師,德高望重,人脈也廣。”我說。

“李老師如果知道有這么多人來送他,應該會很高興的。”

“或許吧。”

死了還能知道什么呢?

人多人少有什么區別。

“如果來的人少,可能就會像那個樣子,形單影只,無限凄涼。”

我扭回頭,發現閆啟芯正在看向身后。

那是嶺花和老爺子站的地方,兩個人依然站在樹蔭里,沒有過來排隊的意思——想想也是,既然對東大的送葬習俗不熟悉,不如選擇敬而遠之,對于兩個日本人而言,這其實是很穩妥的做法。

“干嘛突然發起感慨來了?”我問。

“我也不知道。”她尷尬的笑了笑,“看到那兩個人孤零零的站在樹底下,我替他們傷感,也替他們逝去的親人傷感。”

“傷感什么?”

“總共就只有兩個人,輪到他們舉行告別會時,那場景肯定會很冷清,很凄涼。”

“恐怕是的。”

閆啟芯太多愁善感了。

“告別會結束后,他們就要去領親人的骨灰,對吧?一想到他們一老一小、兩個人一起抱著骨灰盒……”

“那畫面確實令人傷感,”我點點頭,“但你放心吧,他們倆不是來送行的,至少不是為他們的親人送行的。”

“哎?”她愣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刺耳的電鈴聲從大廳方向傳來,隊列頭部開始緩緩的向大門里移動。

鈴聲吸引了嶺花和老爺子的注意,他們于是看到了我。

我朝嶺花招招手,嶺花則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站在原地就好。

“他們也是來參加李老師告別會的?”閆啟芯問。

“是啊。”我說。“只是出于某種原因,他們不想進告別大廳。”

閆啟芯仰起臉。

“但他們能看見煙囪,可以目送李老師最后一程。”

我恍然大悟,難怪他倆站在遠處。

老爺子身穿黑色的和服喪服,胸口兩側各一個白點(可能是他的家徽,但我看不清是什么圖案),腰間系著麻繩,雙手下垂,神情肅然。

嶺花則穿著黑色連衣裙,脖子上戴著一串樸素的黑色項鏈,交疊于小腹的手上帶著黑紗。

在他倆身后不遠處,停著三輛黑色轎車,每輛車旁邊都站著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

這陣仗十分考究,我只在電影里見過——如此大動干戈,難道李德仁老師跟這日本老爺子有些交情?

“到咱們了。”

“好。”

輪椅沿著長長的無障礙坡道緩慢向上,閆啟芯推的很吃力(我身高一米八六,挺沉的),直到隊列的最后一個人走進正門,我和她依然在坡道中段掙扎。

“抱歉,”我說,“我該減肥了。”

“不,秦老師,是我該鍛煉了。”

她用力推了兩把,輪椅還是猶如烏龜爬。

“這樣吧,我站起來,扶著欄桿走上去。”

“別!傷口會裂開的,你坐著別動,我能行!”閆啟芯嘴叫著,但腳已經在朝下出溜了。

想到她手上的傷,我實在是不忍心再這么折騰她。

“我站起來了……”

話還沒說完,整個輪椅就像是失重了一樣,猛地朝下滑去!

壞事!

別砸著她!

失重的感覺只持續了不到一秒鐘,緊接著輪椅便穩住了。

“秦風,你怎么坐輪椅了?”

一個粗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扭回頭。

是溫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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