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生命有尊嚴”
- 威士忌與不存在的未婚妻
- 大執禪師
- 2420字
- 2025-07-12 22:05:54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壽數有限,卻總以“永生”為前提活著。
當人們談到死亡、以及死亡的具體表現形式之一——葬禮時,抗拒、抵觸、厭惡的情緒便一股腦涌上來——我就是這樣。
依據璃城本地的習俗,從人死亡的次日開始算起,第三天的早上九點即為出殯的時刻。
在這一天,親友和同事們會齊聚火葬場,與往生者的遺骸做最后告別。
“李德仁老師告別會,明早9點,永安殯儀館,緬懷廳。”
我默默的念著便箋上的字。
每念一遍,李老師已然故去這件事就變得清晰一分。
我閉上眼睛,試著回憶李老師的樣子,努力了好久,卻什么都想不起來。
能想起來的只有他時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秦風,做人得憑良心。”
為什么我想不起他的樣子?難道人死了就會把別人心中的記憶一并帶走嗎?
“飯要涼了,快吃吧。吃完記得按一下鈴,護工會過來幫你收拾。”
護士長說完,轉過身,默默的出去了。
那天下午,誰也沒來探望我,大約是醫院里的習俗所致:探病應盡量選在上午。
期間,白梓茹倒是來過一次,她幫我量了體溫,擦了額頭,既沒有多說,也沒有多待,辦完事就出去了。
可能是護士長找她訓過話了吧。
晚餐前,龍仔推門進來了,跨欄背心大褲衩,腳上蹬著人字拖,小拇指挑著一盒超市熟食區的烤鴨,屁股兜里插著兩聽朝日啤酒。
但我沒啥胃口,也不能喝酒,便請他提回去。
他一臉失望的點點頭。
我問他怎么沒在酒吧上班,他說今天上午琳琳往店里打了一個電話,給放所有人一周假,酒吧暫時歇業。
他說,來看我,一方面是看看我傷情如何,另一方面也是想知道琳琳突然閉店的內情。
我據實以告。
他點點頭,安慰我說這種事遲早要發生。
“為什么?”
“警察辦案就是這個樣子,只要有一絲一毫的牽連,就免不了被拉去問東問西,”他一副久經沙場的樣子,“只要海子哥(溫如海)還在外面折騰一天,琳琳的日子就消停不了。”
“畢竟是親兄妹,脫不了干系。”
“是啊。”
龍仔掰開啤酒拉環,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
“那她現在在哪里?看守所?”
“不知道,她沒說,可能吧。”
“唉。”
“放寬心,風哥,就算是在看守所,琳琳也不會受苦。她沒犯什么事,警方也沒有證據,頂多算是暫時羈押,把事情問明白應該就能放出來了。”
“但愿如此。”我猶豫了一下,“說起來……琳琳有話要帶給我嗎?”
龍仔撓撓頭。
“抱歉,風哥,琳琳只是讓我來看看你,順便幫她把摩托車騎回店里。”他四處張望了一下,“鑰匙在哪兒?”
“不太清楚,看看柜子里吧。”我有些失望。
龍仔把空酒罐丟在地上,跺成薄餅,提起烤鴨走到門口的柜子前,拉開柜門。
“這什么味啊!”他在鼻子前面揮了揮手,“汽油味,還有什么東西臭了,就像是泡了衣服但忘了洗的味道。”
肯定是背包里的那張濕床單餿了。
“找到鑰匙了嗎?”
“嗯。就在柜子隔板上放著。”
“車在前院。”
“知道,我進來時看見了。那我走了啊,風哥。”
“等等,那是琳琳的包,不能讓它就這么臭著。”我說,“能拜托你把它送到干洗店去嗎?洗干凈了放在店里就行。”
“洗包的錢誰出?”
“……記我賬上。”
龍仔呲牙笑了笑,麻利的把包背在身后。
我猛地想起了和楊茗的約定。
“說起來,琳琳給你放假了,那店還開嗎?”
“不開啊,都回家了。”
“那麻煩了……最近我可能要和某個人在店里見一面,你們這一關門,我還得另找地方。”
“不必,盡管來就行啦。”
“你不回家?”
他笑了。
“琳琳雖然給了假,但是我光棍一條,既無家可歸,又無處可去。閉店這段時間,我打算待在店里面打打游戲、唱唱K、刷刷劇,順便把賣不掉的食材都吃光。”
“有你在,安保的錢都能省下。”
“琳琳也是這么說的:我比狗可強多了。”他推開門,“走了啊,風哥,想來的時候就敲門進來,我隨時恭候。”
“多謝。”
白梓茹在龍仔之后走進來,往我面前擺了一堆倒人胃口的飯菜,又皺著眉把龍仔留下的那聽啤酒塞進隔離衣口袋。
那一晚我睡的很不舒服。
身體的疼痛和藥物的副作用搞得我死去活來,隔壁病房里某個斷了腿的家伙片刻不停地嚎哭,等到我勉強睡著,時間大約已近凌晨。
及至太陽升起,還沒睡多久的我又被護士長一體溫計捅醒。眼睛還沒完全睜開,藥片、小米粥、窩窩頭還有爆炸雞蛋就給我糊了一臉。
吃完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護工沖進來,不由分說我換上了病號服,又給我扛起來,敦在輪椅里。
“坐著,別亂動。”說完,他扭頭就走了。
也許會有人認為我描述的太夸張。
但很遺憾,不是。
如果你沒住過院,你會相信“生命是有尊嚴的存在”。但如果你住過院,你會意識到,生命有個屁的尊嚴!你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豬肉,別人想怎么折騰你、就怎么折騰你,連商量都不跟你商量的。
夏初的早晨還十分寒冷,我穿著單薄的棉布病號服(友情提示:沒穿內褲),在輪椅上頂著晨風哆哆嗦嗦的等了一刻鐘,這才熬到來接我的人出現在門口。
“秦師兄,你已經準備好啦?”
來的人是個女孩,約莫20多歲,一米六左右的個頭,穿一身黑,打扮的蠻成熟的。
我肯定見過她的臉,但一時叫不出名字。
“你是?”
“我是陳湘萍,李德元老師的研究生,研究生復試的時候,你是我們的面試秘書。”
說著,她繞到我身后,將輪椅推進走廊。
她的步伐很急,推得我有點頭暈。
“可以慢點嗎?”
“抱歉,師兄,時間上有點趕。”她揚起手看了看表,“徐院長在樓下車里等咱們,不能讓她等太久。”
我的心一沉。
“徐茗圓也去參加李老師的告別會?”
“院長肯定要去的吧?”
“也看關系好壞。”
“那我就不清楚了。”
陳湘萍按了一下按鈕,把我丟在電梯門前,自己躲到電梯廳的另一頭打電話去了,生怕我偷聽的樣子。
清晨是醫院電梯最繁忙的時候,電梯走一層停一層,慢的如同烏龜爬。很快,我身邊就擠滿了人。
約莫十分鐘的功夫,電梯開了,眾人一擁而入。
陳湘萍因為打電話晚了一步,只能用脖子夾著電話,兇猛的推著我往電梯里撞。
我倒是沒什么意見,但輪椅前端放腳的部分是鐵的,一下就把已經站在電梯里的人撞出了情緒。
“你眼瞎了?!”被撞的人是個不肯吃虧的性格,“沒看見這還站著人呢嘛?!”
“里面不是還有空兒嗎?”陳湘萍也提高了音量,“往里面走走,給我這輪椅騰個地方。”
“有空也不給你!”
被撞的人快速按了幾下按鈕,電梯門徐徐的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