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邊剛把那塊代表著“有飯吃”的鐵牌揣進兜里，院子外面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與隱約的喧嘩。

緊接著，一名負責外圍警戒、穿著普通短打的年輕漢子面色慌張地沖了進來，甚至顧不上行禮，便急匆匆地稟報道：

“竇總管，徐三爺，徐四爺！不好了！山下……山下來報，說是有疑似全性妖人，在龍虎山外圍的警戒哨卡處發動了襲擊，負責值守的幾位正一道的道長……已經有幾位掛彩了！張靈玉小師叔……小師叔已經親自帶人趕過去了！”

竇樂聞言，面色驟然一沉，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先前那份儒雅平和的氣質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久居上位的威嚴與果決：“全性妖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在羅天大醮期間，在龍虎山腳下公然生事！”

而路明非，則是微微側了側頭，聽著那“張靈玉”三個字，心里琢磨著，這又是哪路神仙？

聽名號，似乎是個挺能打的角色。

只是不知道，這般打打殺殺的，能不能多算些工錢？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那塊嶄新的“見習收發員”鐵牌，心想，這活計，怕是不會太安生。

徐三徐四兄弟二人亦是面色凝重，交換了一個眼神，周身那股子平日里的憊懶氣息一掃而空。

竇樂略一沉吟，目光掃過院中眾人，最后定格在依舊是一副沒睡醒模樣的路明非身上，語氣不容置辯：“徐三，徐四，你們二人即刻點起人手，火速馳援山下哨卡。”

“路明非，”他頓了頓，猶豫片刻后才道：“你也一并前往吧。新入職，正該熟悉熟悉我‘哪都通’的業務范疇，也讓老人們瞧瞧你的手段。”

路明非聞言，心中是一百個不情愿，一千個不愿意。

他只想尋個安穩角落，補上不知虧欠了多少個日夜的睡眠，至于什么全性妖人，什么天師府紛爭，與他何干？

他只想知道，這般出生入死的，五險一金里頭，那“工傷險”的份額，能不能給足了。

只是，當徐四不知從何處又摸出半包皺巴巴的紅塔山，塞到他手里，又拍了拍他肩膀，擠出一個“兄弟就靠你了”的眼神時，路明非終究還是懶洋洋地嘆了口氣，將那半包煙揣好，跟在了隊伍末尾。

徐四哥又給他塞紅塔山，路明非看出來，他是真喜歡抽。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路明非，為了一口安穩飯，一張能踏實睡覺的床鋪，似乎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一行人腳程極快，皆是身負修為的異人，不多時便已接近山麓邊緣。

尚未抵達那出事的哨卡，隔著老遠，便已能聽見前方隱隱傳來的金鐵交擊之聲，炁勁鼓蕩的悶響，以及夾雜其間的怒喝與慘叫。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淡淡的血腥氣，與山林間清晨的霧靄混雜在一處，分外刺鼻。

撥開最后一片擋路的枝葉，前方豁然開朗。只見數道身影正自激烈纏斗，塵土飛揚，碎石迸濺。

其中一道身影尤為惹眼，身著青色道袍，手捏法訣，掌心間金光隱現，雷聲隱隱，每一次出手都帶著一股子堂皇正大，沛然莫之能御的氣勢。

那金光之中，又時而夾雜著幾縷飄忽不定的陰寒雷光，迅捷詭異，令人防不勝防。

正是天師府的小師叔，張靈玉。

與他交手的，是三名身著夜行衣，面目被黑巾遮掩的怪人，招式狠辣，出手刁鉆，周身黑氣繚繞，顯然是全性中人。

路明非遠遠瞧著，那張靈玉的雷法雖然聲勢浩大，金光璀璨奪目，卻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他下意識地撓了撓屁股，壓低了聲音，對著身旁的張楚嵐嘟囔了一句：“這雷法……瞧著是挺唬人，怎么跟沒交足電費似的，光打雷不下雨，劈下來都沒啥勁道。”

張楚嵐正看得心神專注，冷不丁聽見路明非這般石破天驚的點評，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被自己一口唾沫給嗆死，連連咳嗽，望向路明非的眼神活像見了鬼。

心道這位爺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那可是天師府秘傳的陰五雷，尋常異人見之避之不及，到了他嘴里，竟成了沒交足電費？

戰局膠著，張靈玉雖以一敵三，卻也隱隱占了上風。

那三名全性妖人久攻不下，已顯焦躁。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一名先前被張靈玉掌心雷掃中，倒地不起的全性妖人，竟不知何時悄然爬起，眼中閃過一抹猙獰的兇光，趁著眾人注意力皆被正面戰場吸引，如同一條潛伏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繞過激斗的人群。

手中掣出一柄淬著幽藍毒光的短刃，直撲向不遠處一名因傷倒地，正自掙扎的年輕道士。

那道士面如金紙，眼見毒刃襲來，已是避無可避，臉上盡是絕望之色。

“小心！”徐四等人驚呼出聲，想要救援，卻已是鞭長莫及。

千鈞一發之際，隊伍末尾的路明非，像是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險情，依舊是那副沒精打采的模樣，腳下卻不知被什么東西輕輕絆了一下。

身子一個趔趄，踉踉蹌蹌地向前搶了半步，不偏不倚，恰恰好擋在了那名受傷道士的身前。

“噗！”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那全性妖人志在必得的一刀，結結實實地刺在了路明非的左邊肋下。

然而，預想中利刃入肉的聲音并未傳來，反而像是一柄鐵錘狠狠砸在了一塊蒙著牛皮的鋼板之上。

短刃竟被一股沛然巨力反震，刀尖瞬間崩裂，那妖人只覺虎口劇痛，手臂一陣酥麻，短刃“當啷”一聲脫手飛出，遠遠落在草叢之中。

路明非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撞，撞得也是一個趔趄，他揉了揉被撞的地方，眉頭緊鎖，臉上露出一副“我很煩，別惹我”的表情。

扭頭看向那名滿臉駭然，兀自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一切的全性妖人，嘟囔道：“我說你這人，走路不長眼睛的嗎？趕著投胎啊？給我撞壞了你可得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