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舉著傘,踏過潮濕的司馬街,經過太極殿、養心殿、玉華閣和永安宮,最終來到了中慶宮的臺階下,二人抬頭便看見了站在臺階頂上的梁忠,梁忠的眼睛似乎在看著他們,卻也不像在看著他們,二人并不在意,便一步一個臺階,盡顯愜意地向上走,走到梁忠面前,梁忠這下是真的看見了他們,便行了一禮,“老奴見過高相和汪相,陛下剛才正在用早膳,你們快些進去吧!”
汪直朝梁忠身后的宮門望了一眼,便問梁忠:“梁公公,您一天也太辛苦了,侍奉陛下有大功。”
梁忠微微一笑,“汪相這是折煞老奴了,侍奉陛下都是老奴應該做的,陳氏的年輕家主現在也在里面,您二位還是快些進去吧!”說罷,他便側躬身子,右手做出迎接狀,給高希郎和汪直引路了。
二人走進宮中,便看見了陳元滿跪在了地上,他的旁邊放著的是五口紅木大箱子,皇帝就坐在他們面前的榻上,專心致志吃著手中的蓮子粥,絲毫沒有注意下面站著的這幾個人。
“陛下,高大人和汪大人來了。”按照規矩,梁忠還是稟告了皇帝。
皇帝放下手中的玉碗,抬頭緩緩說了一句,“給高大人和汪大人賜座。”
“是。”梁忠給手下人使了個眼色,手下人勤快地搬來了兩把小凳子給高希郎和汪直,二人謝過圣恩之后,便坐下了,“陛下今日招我和汪相前來,請問是否有要事相商?”
皇帝眼中露出了玩味似的眼光,又拿起了那碗蓮子粥吃了起來,差不多吃完后,放下碗,拿起旁邊的棉布擦了擦嘴和手,“今日朕這堂外甥來見朕,這孩子年輕,與朕又久未見面,朕讓二位卿家來,緩和一下氣氛。”他的眼睛看了看還在跪著的陳元滿,陳元滿雙手相護,垂著頭看著地面。
高希郎看了一眼陳元滿,又看了一眼皇帝,然后笑著附聲說:“臣聽說陳世子十二歲就從軍了,剛才一看,果然非同凡響,若不是世子早已婚配,臣都想召為賢婿了。”說罷,他哈哈大笑,皇帝,梁忠和汪直也跟著笑了起來,整座宮殿內斗充滿了歡快的空氣,但是沒有人看見陳元滿的表情。
皇帝一揮手,示意大家都別笑了,他自己也收住笑容,對還在跪著的陳元滿命令道:“元滿,你起來吧!”陳元滿聽完話,規規矩矩地站了起來,恭敬地說了一聲:“謝陛下。”
皇帝看見自己這沒見過幾面的堂外甥,上下打量了幾下,露出了一些微笑,“元滿,長安郡主給你取的這名字可真有福啊,讓你長得這般高大。”他便開了這句玩笑話。
陳元滿今日帶著保護陳家和慶陽軍的任務而來,便無多大的心情應付皇帝的玩笑話,他仿佛感覺自己的母親正站在他的身后,教導著他往日的道理,“做人有三謙,一為謙虛,要虛心學習別人的長處,二為謙恭,要對長輩恭敬,三為謙卑,面對自己暫時不了的人,要學會用謙卑的態度,暫避鋒芒。”
“這都是陛下治國有方,在陛下治世,百姓人人安居樂業。”陳元滿也學著別人那樣恭維著皇帝,說得雖然生硬,但是皇帝聽來卻還是有幾分滿意,當即便謙虛了起來,“都是朕那堂姐教你的吧!”然后突然話鋒一轉,直問道:“你今日來得這般早,想必是昨夜一夜未眠吧!”
高希郎和汪直坐在小凳子上,就像是兩個戲臺下的觀眾一樣。
“今日要來面圣,所以小民一夜未眠,”陳元滿強制自己的眼神不要偷瞄皇帝。
皇帝又是長袖一揮,“朕聽說你派了五個侍衛送你的岳父和大舅哥回府。”汪直和高希郎聽見這話,對了一眼,然后都露出了笑容。
“回稟陛下,確有此事,另外,小民的五位叔叔昨夜也來到了府中,為今日之事商議。”皇帝拿起一份奏折,展開半遮住了自己的臉,心里想這陳元滿還算識時務,沒有欺瞞自己,又在想,許是這后生,還沒有欺瞞他這個皇帝的膽子。
“孩子見舅舅,還需要商量,你們陳家也是規矩多。”皇帝說。
陳元滿愈發顯得謙卑起來,“面圣即面天,不敢不謹慎相待,以免冒犯了圣上。”
皇帝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他的目光開始游離在了這大殿之中,游離了許久終于,飄飄然落在了陳元滿的肩頭,“說吧,你們商量的結果是什么?”
陳元滿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折子,“先父在的時候,常常教導小民,忠君愛國,體君所想,不辭辛勞,昨夜小民與母親以及五位叔叔經過商議過了,今后我慶陽陳氏要繼續為陛下效力,這是小民所寫,請陛下過目。”
皇帝沒有說話,梁忠上前接過陳元滿手中的折子,遞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接過折子,展開看了起來,不一會兒便看完了,“真是有心了,將八十條商船,十五間鋪子,還有無數財寶都贈予朝廷,如此忠心,你的父親知道了也會滿意的。”皇帝的臉色愈發好了起來,但是看見裁軍的內容的時候,臉色突然由喜變成了疑慮,“但是這裁軍是為何,你慶陽軍裁軍了,還怎么為朕效力啊,還把從兩萬人降低到七千五百多人。”
“陳世子,慶陽軍可是朝廷仰仗的軍力,此時裁撤,恐怕不妥。”高希郎故意對陳元滿說,“若是陳世子覺得有壓力,也可讓朝廷一起分擔。”
弦外之音,言在耳旁,陳元滿也恭敬地對高希郎說:“高相,如今戰亂已平,議和已定,慶陽軍中好些將士也想家了,小民只是想放馬南山,但是又恐慶陽軍不能繼續為陛下效力,所以才出了這裁軍的辦法折中。”
皇帝敲了敲龍榻,臉上出現了復雜的表情,八十條商船,十五間鋪子雖然好,但是又怎么比得上那慶陽軍,只是自己又怎么養得起這支軍隊,莫說兩萬,就連七千五百人,也養不起,他又看了看坐在下面的高希郎和汪直一眼,二人依舊像塊木材一般坐在那里。
“你也是有心了,你們陳家對于我大越朝是有功的,你的先祖陳甲有救太祖之功,而朕也是受了你父親的輔佐登基。”皇帝輕言輕語著。
他是真想要這支慶陽軍,在自己手上一定能增強自己的實力,但是若是自己拿不到,便最好讓慶陽陳氏自己掌握著。
也罷,只要陳家以后聽自己的話就好,皇帝的眼神再次游離在大殿上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