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歸新抱，落地孩兒。

是清水城一句故老相傳的俗語。

字面理解，剛討回來的媳婦，新生的孩兒，必須好好調教，否則日后就不懂規矩了。

可以預見，林淵攜家帶口的加入藥王堂，必定會遭遇不少人眼紅，被調教是躲不開的。

有林輝護送走進藥王堂，如同扯了管家、超凡武者林煌的虎皮。

第一步站穩了，一步不退，林淵往后在藥王堂的路，會好走許多。

林輝到了聞香閣后，林淵沒有即時回家，而是老老實實的和漿、砌墻。

午時過了，圍墻砌了一個根基，林輝帶了兩人份量的伙食回來。

彼此默契，盡在不言中。

立刻開動，飽餐一頓。

“阿淵，那兩人的消息查到了，今晚……”

“謝謝林輝叔！也請您務必替我轉達對柳姑娘的謝意！白承了她兩次好意，實在不好意思，若有機緣，我是該當面給她道謝，才合禮節！”

林輝是個實在人，此話一定會傳到柳如煙耳中。

無疑，柳如煙是十分值得結交的人，至于能否結交到是另外一回事。

提前種下一顆種子也是好的，萬一生根發芽呢。

兩人手腳十分麻利，也是在屠宰房配合了兩年，默契十足。

日頭落山前，圍墻的缺口填補完畢。

知道林淵心急回家，給母親、妹妹報喜，林輝也就不留飯了。

辭別了林輝，林淵并沒有第一時間回家。

而是到了三里街，一家遠近馳名、名字頗為特別、有趣的燒臘鋪：老婆燒臘。

（順德樂從有一家老婆燒臘，出品極好，作者覺得有趣，借用一下名字。）

外面圍滿了購買的人，吵吵鬧鬧、互相推擠，免不了的口吐芬芳。

林淵決定做個文明人，老老實實的站在外面排隊。

燒臘鋪斜對面是一家名為“四圍酒?！钡男【起^。

自家釀造的米酒十分香醇，平民價格，生意極好。

來到這一方世界還沒喝過酒的林淵，聞著醉人的酒香，熏熏的，倒也自得其樂。

“客官，您是我見過最斯文的客人，不爭不搶、慢條斯理的排隊，不過呀……”

負責斬燒臘的伙計，哲理十足的說道：“這世道，不搶就什么都沒了！您看，燒鵝、燒鴨、乳豬、叉燒，通通沒了，只剩一只燒雞……”

“燒雞也是極好的！替我斬件，對了，兩個雞腿保持完整！”

“好嘞！客官，我這雙眼賊亮，一看就知道您是個溫和的人，平日估計連螞蟻也不愿踩死一顆！”

林淵豎起大拇指，“大哥目光如炬！我這輩子都沒想過要殺一個小生靈呢……”

“我就知道！客官慢走！”

……

八月十四。

一輪玉盤懸在林家屋角。

月華如流水，緩緩淌進林家，交融了淡黃燈光，擁著飯桌前三個人兒。

林李氏懶得理會、無心好奇，為何兒子今早出門的因，晚上帶回來了風馬牛不相及的果。

她只知道，明日辰時，一家三口就要搬離惶惶不可終日的河西，住進可享受安樂茶飯的藥王堂。

林落落瞪著眼睛，目光一秒都不曾從，黃色油紙上、金黃誘人、散發出令人垂涎焦糖香的燒雞上離開過。

一家之主林淵，雙龍出海，一手抓一個大雞腿，分別放進母親、妹妹的碗里。

“落落聞一下就夠了！”

林落落雙手將飯碗、連同雞腿，推向哥哥。

卻給哥哥的大手攔截，動不得分毫。

母親的聲音響起，“以后都聽哥哥的話就是！”

“謝謝哥哥！”

林落落雙手抓著大雞腿，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口下去、咬得小小的一丁點，美得雙眼成了彎月。

林李氏奉行“老來從子”，也沒蠢到破壞氣氛，大大方方接受了兒子的好意。

記起了什么，起身進入了廚房，搗鼓了一陣，搖晃著一個玄色酒瓶重新走了出來。

聽聲音里面約莫還有三分一左右的老酒。

“阿淵，男子漢不能不懂喝酒！你爹酒量就極好！”

話語間，給自己倒了一口的量，余下通通倒給了林淵。

咕咚！

林淵喝了一大口，酒意上頭，臉蛋紅彤彤的，好不愜意。

“哥哥，好喝嗎？”

林落落湊過臉蛋，好奇的嗅著碗中清冽的老酒。

“好喝呢！”

林淵以筷子蘸了一點，放進林落落嘴里。

小家伙咂著小嘴，只是憨憨的笑著，林淵懷疑笨笨，不，單純的妹妹，根本不懂甜與辣的區別。

飯后，林李氏帶領著女兒，忙里忙外，收拾著所需的一切事物。

而林淵，靠在三里街，陰影里墻壁上。

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著斜對面，四圍酒棧里面，僅余的三桌客人。

約莫十分鐘后，一桌三人結賬離去。

又過了十余分鐘，另外一桌兩人也結賬，走出酒館。

兩人勾肩搭背，哼著小調，無知無覺的從林淵身前經過。

是醉眼昏花，也是林淵傍晚時踩點，選擇的位置極佳。

出手如風！

待兩人從身前經過，前行了三步之后，恰好到了酒館的視覺盲區。

過林刀法！

林淵一步搶前，長夜里，寒光閃爍。

匕首干脆利落，劃開兩人脖子上的大動脈，順帶割斷了喉管，根本不容他們發出半點聲息。

林淵猿臂伸出，一手抓了一個死鬼后領，輕輕沉入一旁的臭水溝中。

鮮血融入污水，逐漸變淡，他們的生命力也逐漸消散。

噗！噗！噗！

林淵拋起從兩人身上摸到的銀子，掂量一下，不多不少，正好半兩。

隨即，心中生起了一個想法。

笑了笑，向著燒臘鋪老老實實說道：“大哥真沒騙你，我這輩子絕對沒想過要殺一個小生靈！大的……除外！”

……

皓月當空。

林家早已熄滅了燈火。

林李氏輕輕的拍著女兒的小屁股，柔聲道：“落落，怎么還不睡呢？”

林落落踢著小腳丫，“娘說，明天開始，落落就可以在屋子里、屋子外，像個小狗一樣，跑來跑去，也不擔心給壞人叔叔抓去！”

“不止呢，每天你都可以慢慢吃飯，吃的飽飽的！”

“嗯嗯，落落能吃好多呢，娘，落落的肚子好肥的！”

“是嗎？摸摸……”

“呵呵呵……”

屋外，亂墳崗內。

林淵向著聶姑娘墳墓躬身行禮，真誠道：“聶姑娘，明日我們一家三口便要搬離此處，多謝您多年來的庇護！”

話語出口，心中一陣悵然：今日告別，興許這輩子都不能再見了！若可以，真希望有緣一睹聶姑娘真容，便只說上一兩句話，也是好的！

呼！

吐了口氣，散掉腦海里的王祖賢，揮手與幻想作別，大步走到燕捕頭墳前。

躬身行禮，禱告道：“燕捕頭，今晚林淵要取走您墳前，血色長石里面的天地奇物，您是否同意？”

靜候了三秒。

燕捕頭沒有反對，也就是同意了！

林淵再次行禮，盤膝而坐。

眼觀鼻、鼻觀心，待靈臺一片清明后，雙手仍落到天地奇物兩端。

以元氣喚醒其中刀氣，協著刀氣，周而復始，流轉不息。

與平素緩緩運行不同，林淵不斷的催動元氣，元氣協著刀氣，越走越快，到了最后竟如流星協月，達到極速、沖破極限……

錚！

天地奇物發出一聲清亮的金屬之音，縈繞在夜空中，不絕于耳。

肉眼可見，血色長石被如同凌遲的冰寒刀氣，斬成血霧，竟如一片紅色煙霞，籠在上方。

隨著煙霞漸散，天地奇物展露真容。

林淵還沒來得及看清楚……

與此同時，只聽得“咔！”一聲清響。

燕捕頭墓碑上的裂紋，也超出了臨界點。

“沙！”

下一秒。

泥土飛揚，青石墓碑轟然倒下，竟似油盡燈枯，了無生息的橫亙在林淵身前。

墓碑上的文字盡顯：

燕捕頭五百年鎮魂！

燕捕頭要鎮壓什么惡魂？

五百年？

難道今日就是五百年的界限？

根本沒有任何時間給林淵思考。

“咔！”

聶姑娘墳前亦傳來一聲清響。

青石墓碑同樣破土、倒下。

截然不同：上面同樣布滿裂紋，卻給人一種生機盎然的即視感。

清輝下，上面的文字觸目驚心：

愛女聶小魔養魂冢！

而墓碑右下角有鮮血染成的四個字：

聶老魔立！

林淵知道，以自己目前知識量，無法解釋一些事情，卻也肯定，自己猜想到的，與真正的事實，大差不差：

五百年前，聶老魔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將女兒聶小魔的惡魂，滋養在這一方陰煞之地。

待時機成熟，聶小魔便能出世，為禍人間。

燕捕頭心系蒼生，不知何種原因，無法將聶小魔徹底鏟除。

退而求其次，種下鎮魂碑，將聶小魔鎮壓了五百年。

今日鎮魂碑大限已至，聶小魔重見天日！

眼前發生的一切，好似經歷了漫長的時間，實際都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現實世界時間根本沒有流轉。

慘霧、詭火，以某種規律，協著月華、星光，向聶小魔墳墓后匯聚。

下一瞬。

一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浮現在墳頭。

林淵如愿以償：一堵聶姑娘芳容！

可惜……

脖子下，支撐著絕色容顏的是，一頭如小山般巨大、散發著陣陣惡臭的青狼身體！

聶小魔一雙明眸，緊緊盯著林淵，無處不在透視著四個字：已肥、可宰！

林淵懂了！

過去聽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溶洞滴水聲，而是……

自己這一塊肥豬肉，即將煮熟，食客聶姑娘按捺不住，垂涎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