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光一地之糧嗎？

那也太夸張了。

按照孟少陵的認知，第三階段“花”階段的神術者不可能做到這一點，這起碼得是第四階段，那些在世神明才能做到的。

倭寇現在要是真存在這種層次的敵人，孟少陵保證，自己第一個潤。

天色漸黑，上一次吃飯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一直著急趕路，這下好了，徹底沒的吃了。

皇帝還不差餓兵呢，說是要在長陽繼續待下去，那么孟少陵最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先帶著自己手底下這伙人吃頓飯。

不管別人怎么想，孟少陵是覺得倭寇不可能把長陽的糧食掃光，一定有其他地方有糧食。

他上了吉普，開車帶隊在城里逛了起來。

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還沒關門的糧鋪。

老孟親自下車去交涉，想要用銀子換點糧食。

“老丈，你這大白面咋賣的？”

抗布袋的男人回頭一看，是洋槍隊的人，二話沒說扔下肩膀上的東西就想跑回去關門。

好在孟少陵比他快了一步，用手可勁兒扒住門板，這才沒讓他關上。

“老丈你別誤會，我們給錢，不白拿！”

“說什么不白拿……”那糧鋪老板的臉拉的比袖子都長，“你們哪次不是搶？”

“別以為套個頭套我就不認識你們了！”

“這城里根本沒有搶糧食的倭寇，就是你們這群畜生在殺人搶糧！”

“哎老頭，你別血口噴人……”趙立圣聽不得這話，當即就要下車和他理論理論。

“慢著。”

孟少陵伸手阻止了他。

“您細說，為什么您覺得是洋槍隊在殺人搶糧？”

“我沒什么要和你說的！”

那糧鋪老板不愿多講，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把門關上。

“老伯，我們真是剛入城的，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么，您說的搶糧什么的也和我們無關，不過我答應您，如果真的有這種事，我們一定不會饒過他們。”

黃慧林此時走了上來。

她不知何時卸了軍帽，把扎起來的頭發披散了開來，恢復了一兩分女子的柔情，在加上其清純的長相，還真讓人生不起戒心來。

或許是她的話起效果了，那糧鋪老板慢慢不再倔勁兒，愿意冷靜下來回答問題。

只不過語氣……終究談不上多好。

“哼，是不是倭寇搶糧我還不知道？”

“那群倭人只會搶官家的糧，官家沒了糧就來搶我們的。”

“今年上頭催了十三回糧，說是要運去前線抗敵，開始大伙兒還會捐點糧，就當為保家衛國出力了。”

“但他們是怎么打的？”

“今天丟這城，明天丟那城，還捂著敗績不讓說，那能捂住嗎？豐羥的難民都跑到我們上陽來了！”

“只會催糧！只會催糧！”糧鋪老板越說越氣，臉都憋了個通紅。

“他們是豬嗎？幾萬人能吃幾十萬人的糧？”

“要我看，他們準是發國難財，把收上去的糧轉頭賣了，一點兒沒忘往正事上用。”

“你說，他們再收糧時，我還能給他們捐嗎？”

不捐了，沒人愿意捐。

一邊兒的黃慧林心里一顫，她想到了入城時難民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

“誰家有糧他們殺誰，反正是沒人敢在長陽待了。”

她當時以為這句話說的是倭寇，現在來看……

糧鋪老板還在激情輸出。

“沒人愿意捐糧了，你們猜怎么著？”

“他們蒙了頭就來搶！”

“我大兒子死在了豐羥，二兒子死在了光威，他們都和倭寇戰斗過，家書里說過，倭寇殺人根本就不蒙臉。”

“那是一群瘋子，以殺人為榮，以殺人為樂。”

“但他們再瘋也不對自己人動手，咱家那群大爺呢？不捐糧就來搶，搶了不給就殺！”

糧鋪老板此時也不想著關什么門了，他直接沖了出去，撕爛了自己剛剛扛著的布袋。

里面滾落出一地的石子兒。

“你們不是要糧嗎？拿去，都拿去啊！”

“這就是糧，我吃了能活，你們吃了能活嗎？！”

……

糧鋪的老板到最后已經完全歇斯底里，看得出來，這個人壓抑的太久了。

人還活著，精神卻已經垮了。

無論是孟少陵還是別的什么誰，說什么話，他都已經聽不進去了。

好在最后黃慧林一個手刀打暈了他，不然他會鬧出什么事還真不好說。

就在他家隔壁，先鋒營循著尸臭搜出來了一家六口的尸體，每個人都是槍傷，如果糧鋪老板說的是真的，這四個人……

未必是死在倭寇手上的。

一行人沉默許久，每個人的眼神都有些渙散，最后還是孟少陵率先緩了過來，緩緩吐出了四個字。

“好毒的計。”

倭寇確實不用收走所有人的糧，因為抗擊他們的當地武裝在沒糧之后自然會從當地征集。

征集起來后，又會被他們一波帶走。

這是一個無解的循環。

沒糧，部隊就沒有戰斗力，沒有戰斗力，倭寇就可以隨意殺人燒糧，他們什么也保護不了。

朝廷的武裝想要保持戰斗力就得征糧，但征糧也沒用，因為征到一起還是會被倭寇偷掉。

他們得不停征糧，明知是飲鴆止渴，也不能停下來。

一地糧空之時，就是此地淪陷之刻。

更毒的是，由于各地缺糧，這東西但凡是捂到自己手里的，肯定是不愿意輕易交出去的。

孟少陵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一家沒這點兒糧就要餓死，那么就算是人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把這些糧食交出去的。

交了是死，不交也是死，那為什么不奮起反抗？

如果打贏了，保住糧食，那我一家老小豈不是就能繼續活下去了？

百姓一定會反抗，朝廷武裝也一定會強搶，此二者必有一傷。

誰輸誰贏不重要，民心已經亂了，官心只會更亂。

一個曾經抱負是保家衛國的好男兒，為了守城也得去搶糧，當他搶糧時不得已殺了無辜的人，他真的不會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嗎？

很顯然，先鋒營的眾人都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才會沉默。

因為此刻，之前的那批守城者已經全部犧牲了，該輪到他們做選擇了。

是填飽肚子抗敵？

還是餓著肚子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