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劇烈搖晃，水面倒影中的“胡天青”嘴角笑意未散，仿佛早已等待這一刻。王援朝猛地轉頭，眼神中仍殘留著剛才幻覺的余波。

“我們……到底是誰？”他低聲問，聲音沙啞得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楊文錦緊緊攥住苗銀項圈，項圈上的紋路隱隱發燙，與她母親留下的病歷紙頁遙相呼應。她的呼吸急促，額頭滲出冷汗：“這不是我們的記憶……是他們的。”

胡天青沒有回答，而是死死盯著那輛漂浮在水面上的越野車。副駕駛座上的人影輪廓清晰，連衣領翻折的角度都一模一樣。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掌心傳來刺痛——那是摸金符邊緣嵌入皮膚的痕跡。

“別看了。”楊文錦伸手將他拉回，“再看下去，你會變成他們的一部分。”

話音剛落，水面突然翻涌起一股腥風，幾只青色的手臂破水而出，手腕上的老式上海牌手表指針齊刷刷指向三點十七分。

“又是這個時間……”王援朝喃喃道。

胡天青迅速抽出紅綢綁住船槳，依照羅盤反方向劃動。船身緩緩脫離岸邊，朝著霧氣彌漫的水域駛去。鍋中的人形蠱蟲扭動得更加劇烈，仿佛感應到他們的逃離。

“這些蠱蟲……它們不只是模仿人類的動作。”楊文錦低頭看著鍋內，“它們在復刻記憶。”

她翻開鍋旁的一本舊書，封皮上寫著《赤腳醫生手冊》，扉頁卻赫然出現她母親的字跡：

**“此方能解金蠶蠱毒，慎用。”**

楊文錦的手指微微顫抖。她清楚地記得，母親從未接觸過蠱術研究，更不可能留下這樣的手寫筆記。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項圈，發現其中一道銀鏈竟然與書中某一頁的圖案完全吻合。

“這……不是巧合。”她喃喃道。

就在這時，船身猛然一震，水面再次泛起奇異的波紋。胡天青回頭望去，只見身后涌起的浪濤中，竟浮現出一輛熟悉的越野車——車牌號與他們來時駕駛的車輛完全一致，甚至連擋風玻璃上的雨刷位置都沒變。

“這不可能……”王援朝瞪大雙眼，“我們明明是在地下河……怎么可能看到自己的車？”

楊文錦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她低聲念道：“這不是我們的車……是過去某個時刻留下的影像。”

胡天青沒有說話，而是緊緊盯著那輛車。他忽然注意到，副駕駛座上似乎坐著一個人，輪廓依稀可辨——那正是他自己！

“你們看！”他指著車內。

王援朝和楊文錦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那個人……穿著和你一樣的衣服。”楊文錦聲音顫抖，“而且……他在笑。”

胡天青猛地轉頭看向前方，卻發現前方的水面開始扭曲，像是鏡子一樣反射出無數個他們的倒影。每個倒影都在做不同的事，有的在奔跑，有的在哭泣，有的甚至正在腐爛。

“我們在經歷不同版本的自己。”王援朝喃喃道，“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們相信，我們從未逃脫過。”

船身猛然一震，前方霧氣中出現了一片竹林，竹節裂開，吐出一塊塊玉米餅，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尸蠱氣息。

“別吃！”胡天青厲聲警告。

但王援朝已經被毒素侵蝕太久，意識模糊間，手不自覺地伸向其中一塊玉米餅，咬了一口。

“王援朝！”楊文錦驚呼。

王援朝的眼睛瞬間失焦，口中喃喃自語：“父親……炸墓……1958年……我在現場……”

他猛地站起身，眼神空洞，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畫面。

“不對……”胡天青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他看見的是他父親的記憶！”

楊文錦立刻點燃更多艾草，驅散迷霧。石墻在霧中顯現，上面刻滿了歷代探險者的名字，最新一行卻是空白的，等待補全。

胡天青盯著那行空白，心跳加速。

“我們要填補它。”他說。

楊文錦點頭，三人合力打破命門磚，青銅門緩緩開啟，祭壇中央懸掛的面具裂縫中，一張泛黃的殘頁隨風飄起。

胡天青伸手接住，目光落在紙上。

《鎮海圖志》——

兩個字躍入眼簾。

就在此刻，所有投影驟然靜止。

畫面里的人齊聲說出一句話：

“終于來了……”

船身再次劇烈震動，水面翻騰，骷髏燈內的頭骨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隨即炸裂成碎片，黑血般的液體灑落在甲板上，迅速勾勒出三個年代：1962→1958→1990。

“這是時間線的流轉方向。”胡天青低聲道，“我們不是被困在過去……我們是在成為過去的一部分。”

楊文錦的項圈突然發出一陣高頻嗡鳴，銀鏈開始自行松動，露出一條隱藏的細小縫隙。她低頭一看，縫隙中竟藏著一枚微型銅片，上面刻著一段古老的巫文。

“這是……‘歸位’的咒語。”她皺眉，“難道我們一直在重復某種儀式？”

王援朝仍然沉浸在幻覺中，嘴里不斷重復著父親的話：“最后一次任務……最后一次……”

胡天青深吸一口氣，抓起紅綢綁住船槳，繼續逆羅盤方向劃行。船身緩緩移動，霧氣被撕裂出一道縫隙，隱約可見前方有一座破敗的碼頭。

“那里……可能是出口。”楊文錦輕聲道。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靠近碼頭時，水面再次翻騰，一只巨大的手掌從水中伸出，掌心赫然印著一枚熟悉的印章——那是鎮海衛腰牌上的印記！

“不對勁。”胡天青臉色驟變，“這手……是從1958年來的！”

手掌猛地拍向船身，整艘鬼船劇烈搖晃，鍋中的人形蠱蟲紛紛躍起，撲向三人。楊文錦揮舞艾草，驅散部分蠱蟲，但仍有幾只粘在了王援朝的手臂上。

“快幫我……”王援朝掙扎著，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胡天青掏出金針，對準蠱蟲刺下，蟲體瞬間爆裂，化作黑色液體滴落在甲板上，腐蝕出一個個小洞。

“不能再拖了！”胡天青怒吼，“我們必須離開這里！”

他拼盡全力劃動紅綢綁制的船槳，船身終于沖破最后一層迷霧，朝著碼頭疾馳而去。然而，當他們抵達岸邊時，卻見霧氣中緩緩浮現一個身影。

那人披著黑色斗篷，臉龐隱沒在陰影之中，手中握著一面破碎的鏡子。

鏡面映出的，卻是胡天青的臉。

“歡迎回來。”那人開口，聲音低沉而熟悉，“這一次，你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