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端,河灣區。
這是夜之都最昂貴的城區,到處是私人俱樂部,頂級拍賣行和只對會員開放的義體診所。
金錢與權力在此處具象化,每一寸空氣都浸染著奢侈的腐朽與欲望的甜腥。
就像……
一塊鍍了金的腐肉,表面璀璨奪目,內里卻爬蛆蟲。
夜色濃稠。
在這座霓虹叢林中最昂貴的腹地,一座象牙白的莊園靜靜蟄伏在河岸旁,吞吐著上流社會的衣香鬢影。
雨幕中,琺瑯質感的高級浮空車劃破天際,急降在莊園正門口。
身著黑色制服的侍從還沒完全拉開車門,便被車內的年輕男子粗暴推開。
這里正在進行一場舞會,年輕男子穿過觥籌交錯的人群,匆忙來到了一個銀發中年男人的身旁。
簡單的一句話后,男人手中的酒杯滑落,而他旁邊盛裝出席的女主人直接當場昏厥。
幾分鐘后。
三個男人穿過掛滿名畫的回廊,來到了莊園書房內。
為首的銀發中年男人站在桃花心木書桌前,他轉過身,朝著那個趕來報信的年輕棕發男人問道:
“誰殺了她。”
“特搜科外圍探員,謝燭。”
藍光在棕發秘書的義眼中流轉。
“城南自助影院,死亡時間21:00—22:00。”
“什么原因?”
銀發男人問。
“小姐私下參與了公司的業務,那個男人一直在追查這件事。”
聽到這個回答,銀發男人長久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殺手在路上了,小姐會安息的。”
棕發秘書說道。
“她不會安息的,害死她的人還活著。”
銀發中年男人說完這句話睜開了雙眼,一抹毒液般的幽綠從他眼底閃過。
一瞬間,昂貴的地板突然生長出森白骨刺,將棕發秘書身旁的那個人釘在半空中。
“我說過要你照看好她的!”
銀發男人低吼道。
“是小姐要加入的。”
被骨牢禁錮的男人艱難辯解著,喉結在纏繞他的骨蔓間滾動。
“衣秘書,幫我說句話……”
他的目光望向對著旁邊的棕發秘書,又看回銀發的男人。
“小姐想您為她驕傲,她希望……”
“謝謝你的解釋。”
銀發男人眼底綠光暴漲,
下一秒,骨牢內的軀體如腐朽枯木般坍縮,化作簌簌灰燼,飄散在空調送風的微弱氣流中。
秘書低著頭,始終一言不發,他的目光正落在了書桌上。
那上面擺放著一個循環播放的全息相框,畫面里的少女正在旋轉,正是電影院死去的那個明艷女人。
——
溪谷區,凌晨3:00。
謝燭睜開眼睛從床上爬下來,他沒有看向窗外,而是直接看了看床邊的輝光管時鐘。
又是一個失眠的夜晚。
發呆了幾分鐘后,他站起來,走了幾步來到自己的舊茶幾旁。
那上面放著一臺全息八音盒,是謝燭為數不多的奢侈品之一。
他走過去,在上面輕輕按下開關,盒子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聲,隨即光粒在空氣中凝結成少女的輪廓。
洛可的笑容依然鮮活。
她的白色裙擺永遠定格在揚起的弧度,發絲間流動著全息投影特有的虹彩,那些由數據構成的花海在她腳下搖曳,每一片花瓣都精致得令人心碎。
謝燭的喉結動了動,伸手去觸碰她懸在空中的指尖。
投影的微光在他指縫間流淌,像抓不住的沙。
他只摸到了一片虛無。
憤怒,仇恨,絕望,無助……
一切的一切,到了最后也只剩下一聲嘆息。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默默走到自己的工作臺,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的房間非常小,就像一個收納盒。
右手邊靠窗的一側,是他的工作臺,也是房間里最雜亂的部分。
墻上掛滿了各種工具:螺絲刀、鉗子、焊接槍,還有幾把形狀奇特的美工刀。
這些都是用來切割各種金屬,木材,蛋白質,和脂肪的好工具。
謝燭走到工具桌旁邊的墻壁前,伸手在墻面上輕輕一按。
隨著一聲輕微的“咔嗒”聲,墻面向內凹陷,隨后緩緩滑開,露出一個上下三層的武器架。
最上層是一排槍械:
左輪,左輪,還是左輪,其中一把槍托上還貼著小小的海盜熊貼紙,那是洛可的杰作。
謝燭隨手拿起一把,熟練地檢查了一下彈巢。
槍械的金屬觸感讓他感到安心,這是他在這座城市中生存的依仗之一。
中間層則是一些近戰武器:
一把銹跡斑斑的斧子;一把寬刃砍刀;一把磨得錚亮的鐵錘。
謝燭拿起錘子,他揮動了兩下,在燈光下劃出一道冷冽的光芒。
“鈍到極點的刀才最好用,因為它叫錘子。”
他又想起了那句話,隨后將鐵錘放回原處。
最下層不是武器,而是一些特殊的東西——
黑夢芯片。
這是目前最危險最誘人的虛擬產品,只要接入后頸的神經接口,就能讓意識墜入另一個世界。
一個由數據構筑,卻比現實更真實的幻境。
在黑夢里,一切感官都被完美模擬:
風劃過皮膚的觸感、血液的腥甜、疼痛的灼燒、瀕死時心臟的抽搐……
而最頂級的黑夢,那里的NPC不是呆板的程序,他們會恐懼、會掙扎、會哀嚎,就像真正的生命一樣。
因為,那里面封裝了,是真實的意識。
它們不是AI,而是活生生的人,被剝離出肉體、囚禁在數據牢籠里的人。
權貴們愿意花天價購買這種“高級藏品”,只為了享受最極致的支配感:
折磨一個會真正崩潰的靈魂,豢養一個會徹底絕望的寵物,反復殺死一個再也無法復活的“人”。
這才是最最終極的奢侈,不是永生,而是永不得超生。
謝燭的指尖懸停在某枚芯片上方,冰冷的金屬外殼映出他微微收縮的瞳孔。
三年來,他一直在努力尋找“洛可”。
尋找那家信貸公司,尋找它背后的回收公司。
可惜那些人的行動極其隱秘,他們永遠通過單線聯系的方式,外包的方式尋找目標。
從不主動現身。
謝燭在電影院里對那個女人說過,他的調查過程就是將街頭混混,賽博暴徒、中間人、一個又一個找出來,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步步深挖。
粗暴,簡單,有效,但那只是第一階段的調查。
他們是這個龐大鏈條中最底層的存在,而那家信貸公司和回收公司,才是隱藏在層層黑幕中的背后主宰。
謝燭調查了這么久依然毫無收獲。
直到前幾天那個神秘男人出現,給了他現在的線索,讓他找到了那個女人。
然而遺憾的是,這個女人是“尸語人”序列的使徒,她可以封閉自己的感官和神經,就像一具活尸體。
這讓謝燭沒能問出來任何有用的東西,于是謝燭只好把她從“活尸”變成“死尸”。
忽然間,謝燭的手指突然懸停在黑夢芯片上方,指節微微繃緊。
一股粘稠的殺意如毒蛇般攀上他的脊背,讓他的心臟忽然加速跳動——
這是使徒之間特有的感應,就像黑暗中聞到彼此氣味的掠食者。
謝燭感覺到,有人沖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