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燈光明亮，電視機里無聊重復著無人在意的新聞，路微媽媽緊緊挨著路微爸爸坐在三人沙發位上，旁邊留了足夠再坐兩人的空位。路微爸爸不由得往扶手邊挪了挪屁股，離旁邊單人沙發座上的親姐姐靠近了些。

“弟，這都多少年了，你們怎么還沒動靜？”路微姑母話說給路微爸爸聽，眼睛卻一直瞟著路微媽媽平坦的腹部。

路微媽媽臉漲的通紅，緊緊捏著路微爸爸的衣角，眼角偷偷看向身邊的丈夫，始終不敢說話。

沒等路微爸爸開口，作為主人家的路微姑母又搶先道：“當年你們答應媽媽一定給路家生個孫子的，現在微微都那么大了，你們還沒個動靜，弟妹現在也三十好幾了吧，再不生年紀可就大了，要是身體有毛病就早點去檢查檢查，該吃藥吃藥，該手術手術。”

“姐，我們自己有分寸的，你就別擔心了。”路微爸爸語氣帶了點討好和無奈，“微微最近聽話嗎，在姐這里沒給你添麻煩吧？”

“唉……”路微姑母調整了一下坐姿，翹起了二郎腿，“不是我說，微微這性子真是不行，這么些年，你們生了她不愿意帶，我看她可憐一直當親生女兒一樣養在自己家里，掏心掏肺的對她好，她吃的用的哪樣不是跟我的家俊家文一樣的。”

“是是，多虧了姐姐，這些年都是辛苦了姐姐了，微微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路微爸爸忙不迭喂兩句好話。

“孝敬我？我可受不起。微微在我家住了這么些年，就是個養不熟的……天天好吃好住的，總就看不到她幾個笑臉，鄰居見到還以為我們怎么欺負她了呢。”路微姑母說著語氣不自覺拔高了許多，“她一個親爸媽都不管的女孩子，我做姑母的對她比她親媽都好，還不知道感恩，哪像我的家文跟我那么貼心。她這樣的性子，還浪費錢讀那么多書干嘛，整天畏畏縮縮的以后能成什么大事，我看倒不如讀完高中就早點出去打工賺錢好了，再過兩年我給她介紹個好人家早點嫁了，早點結婚生娃說不定還能過的像個女人該有的樣子。”

從廚房端著熱茶走向客廳的路微，此刻躲在客廳的圓拱門一側陰影里，把對話聽了個明白，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路微十分克制地把裝著茶水的托盤放到一旁的柜子上，輕聲走出了大門，一個人蹲在昏暗的樓道里哭的渾身顫抖，卻緊緊捂著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在親姐對女兒遲遲沒有上茶的責怪聲中，路微爸爸甚至沒提出臨走前再看一眼女兒，就借口還有事要忙，拉著妻子的手匆匆逃出了大門。沒成想在樓底縈繞著一群飛蛾的房檐燈下，見到了雙眼浮腫的女兒。

“微微，你怎么一個人跑外面來了，大晚上的，趕緊回家睡覺！”路微爸爸語氣里帶了責備。

路微噗通一聲跪在了父母面前，聲音沙啞：“爸爸，媽媽，我求求你們，讓我住校吧。我成績不差的，一直在年級前十名，我會更加努力學習的，我考到年級前三好不好，我一定能考上好的大學的，你們別不讓我讀書……”

路微媽媽心頭一酸，用力拽著身旁丈夫的手臂，“老公，她怎么變成這樣了，她怎么會變成這樣？”

路微爸爸沒有理會妻子，拂開了她的手，彎腰把路微扶了起來。想要摸摸女兒的頭，又尷尬地把手停在了半空中，最終落在女兒單薄的肩膀上。

“微微，爸爸怎么會不讓你讀書呢，只要你能讀，不管讀到什么時候，爸爸都會供你讀下去。”

“真的嗎？”路微驚訝抬頭，泛著水光的眼睛看向爸爸，“那我可以去住校嗎？我……我不想再麻煩姑媽家了……”

聽著女兒越說越小，帶著忐忑不安的聲音，路微爸爸覺得心臟像被什么捏著，有點不舒服，“好，你想住校就住校吧，我跟姑媽說一聲，明天就帶你去學校辦手續。”

路微從此過上了除了寒暑假以外，一直待在學校的日子。

高中生活課業繁重，讓莘莘學子們除了讀書吃飯，剩余的時間都恨不能用來補覺。同宿舍的好友常常從家里帶來美食投喂路微，在學校里她收獲了比家人更親密的閨蜜們。然而同吃同住的小姐妹，并沒有發現路微偶爾埋在書堆里的慘白臉色，她捂著心臟，呼吸困難、冷汗漣漣，情緒異常低落，書本里的字浮在眼前，卻一個都進不了腦子里。

路微只當是學習壓力太大，沉默著熬過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睡眠越來越少，路微就強迫自己復習，告誡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學。

高三那年，路微媽媽在丈夫的強勢要求下，回到老家給路微陪讀。路微依然堅持住校，只有周末回家一晚。路微媽媽會在周末給路微熬湯做飯，長期空置的房子逐漸有了家的樣子。

飯桌上的母女常常沉默的吃飯，路微媽媽找著話題試圖打破尷尬，三兩句后往往就離不開猜測丈夫此刻是不是又在跟那個已經離異的女客戶吃飯，叮囑路微一定要考個重點大學讓爸爸開心，絮叨自己是為了她高考才特地回來，爸爸身邊的狐貍精此刻可能正在趁虛而入……

路微的回應每每只有簡單的“嗯”，手里的飯菜越吃越沒有味道，匆匆扒拉兩口就躲回房間里復習了，留下媽媽在飯桌上顧影自憐。

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兩天后，路微爸爸回來了。詢問了路微的志愿學校和專業，不吝地夸了她幾句。路微嘴角上揚，內心很是激動。

夜里睡不著，路微聽到隔壁房間傳來聲響，摘下了耳機。不久又傳來一陣砸碎東西的聲音，夾雜著媽媽“狐貍精”“離婚”的尖銳嘶喊。路微拉起被子遮蓋住自己顫抖的身子。

“陳老師，”咨詢室里路微已經從半躺姿勢坐了起來，雙手抱著曲起的膝蓋，眼睛出神地望向地毯，又仿佛沒有焦點。“高考之后，我好像松了口氣，又好像突然沒有了力氣，有時候我會覺得可能我不在了，我身邊的人都會過得更好……昨天晚上，其實我沒有想自殺，我好像什么也沒想，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就走到樓頂去了……”

整個談話過程很長，陳老師極少打斷路微，只偶爾見她太過激動的時候，給她遞一杯溫水，幫助她短暫的抽離和平靜一下。

聽路微談到了昨晚的情況，陳老師停下手中的筆，“小微，謝謝你愿意跟我分享你的經歷和感受，你做的很好！”

陳老師平靜柔和的聲音給路微帶來支撐，她抬眼看向陳老師，似乎想要尋求更多。

“小微，我會陪著你一起走出來的，讓我陪著你，停止追尾效應，我們一起朝前走，好嗎？”

看著眼前伸過來的手，路微呆滯了一瞬間，隨后眼神清明起來，堅定地握住。

后來的幾個月時間，路微聽隨陳老師的安排，吃藥，定期到咨詢室進行支持治療，每日記錄三件愉快的小事，并開始練習繪畫。

在高非埋頭在畢業論文和出國留學手續的時候，絲毫沒有留意到，高揚在一番死纏爛打的騷操作下，逐漸占據了路微每日三樂中的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