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后。

石室內。

滿地的碎石渣旁。

衍青和繃帶女隔著兩米左右的距離，相對而坐。

此刻，繃帶女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潮紅，整個人香汗淋漓，連身上的白色繃帶，都被浸透，呈現半透明的色澤。

她雙手撐著地面，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像是剛剛經歷了某種不可描述的事情。

這一幕，看得一旁背靠石墻而坐的衍青，目露無奈。

他不過是為了保險起見，再殺繃帶女一次，沒想到她這次復活過來以后，竟表現得這般夸張。

待到繃帶女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衍青這才淡淡的開口道：“前輩，剛剛你想說什么？”

“還有，你還記得之前百日里，你我之間的對話嗎？”

“呼……呼……”繃帶女輕吸著氣，她張開雙手，做出擁抱的動作，似在感受著鮮活的世界，近十息后，才重新雙手抱膝坐下：“你的能力，很特別。”

“就是那種灰色的火。”

“從未見過，真是神奇啊，沐浴在那火光中，我躁動的陰魔，都變得緩和了。”

“之前的記憶嗎，隱約還記得些片段，但大多已想不起來了。”

“身墮陰魔之后，五陰妄云，遮蔽心月，許多事，我已無法記得。”

聞言，衍青心頭一動，問道：“前輩，你的不死之身，來自于陰魔？”

“不。”繃帶女將素白的下巴磕在膝蓋上，就這么定定的看向衍青：“陰魔徹底爆發后，確實會賦予強大的生命力，但遠做不到‘不死’。”

“我的‘不死’，來自神明的詛咒。”

“是【災瘟壽母】？”衍青下意識的問出口。

“你們那兒是這么稱呼祂的嗎？或許是吧，但在我們那，祂被稱為【慈憐藥王】。”繃帶女語氣幽幽。

災瘟壽母、長生藥師、悲憐藥王……

神明的一體多面嗎？還是說，從不同角度出發看待神明，從而產生的不同視角？

衍青若有所思。

從繃帶女的“不死”能力來看，新天教派似乎并沒有欺騙一號因身鏡安，若有溝通之法，【災瘟壽母】確實能讓已故之人死而復生？

衍青沒有冒昧的繼續追問繃帶女為何會受到神明的“詛咒”，此事涉及對方隱私，而是轉移了話題：

“前輩可知，該如何才能逃離這古淵？”

“逃離？”繃帶女古怪的看了眼衍青：“我已許久未曾聽到這一字眼了。”

“你似乎并不知曉，古淵為何物？”

“還請前輩賜教。”衍青虛心請教。

“其實我也記不清了。”

“……”

那你說雞毛？

衍青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在他的怒視下，繃帶女悠悠開口：“只記得，流徙古淵者，此生再無重返之機。除非，能找到放逐你的人。”

“但我等既在古淵，又如何尋得到人？”

衍青眼睛一亮。

其他人不行，但他可以啊！

沒想到，一號因身鏡安那里沒尋到線索，反倒先從“獄友”這得到了關鍵情報。

他面上不動聲色，將目光轉移到破碎的石門處。

從他的角度看去，石門外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前輩，你從外面來，可知石室外是什么情況？”

衍青看向繃帶女。

這點，對方總不至于都忘了吧？

“知道的。”繃帶女輕輕點頭：“古淵中，存在著一個又一個的石室，被放逐至此的人，一開始大多出現在石室中，這也是我為何找上門的原因。”

“古淵有很多層，我們所處的，是淺層區。”

“絕大多數的放逐者，一開始，都待在石室內，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的，有的忍受不了無盡的孤寂，便主動出了石室。”

這樣嗎……

衍青若有所思：“你們就沒想過，一層層尋搜過去，找到出去的門戶？”

“自然是有人這么做的。”繃帶女搖了搖頭：“但，古淵中，并非絕對安全。”

“每隔一段時間，便有‘淵獸’出沒，我等放逐者，在古淵內實力百不存一，但淵獸并無此限制，因而一旦遭遇淵獸，便是十死無生的結局。”

“可惜，淵獸每隔一段周期才會出現一次，且我等在古淵內游蕩，時常會迷失方向……”

她的語氣有些遺憾。

對追求“死亡”的她來說，遭遇淵獸而死，是一種難得的機會。

衍青心頭一緊，看著自己這間沒了大門的石室：“沒了大門，淵獸出現后，不會闖進來吧？”

“我不確定。”繃帶女搖了搖頭：“之前從沒在意過。”

衍青狠狠的瞪了這家伙一眼。

都是你害得我沒了大門！

“你覺得，以我的實力，對付得了淵獸嗎？”

“嗯……”繃帶女陷入了沉思：“你的能力，很特殊，初次遭遇，應該能給淵獸帶來麻煩，趁機逃跑應該沒問題，但想要戰勝它，恐怕不行。”

“若我們合力呢？”

“也一樣。除非……我們多殺些放逐者，讓身上的‘壓制’更輕幾分。”

衍青瞳眸微縮：“什么意思？”

“哦，忘了和你說了。”繃帶女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角：“古淵內的所有放逐者，通過彼此間的殺戮，每殺一人，受到的壓制便能減緩一絲。”

“我一開始的實力，遠達不到現在的水準，這些年，差不多殺了十個放逐者吧，才解放了百分之一左右的實力。”

“忽然想起來了。”

“有一種說法，在古淵的最深處，存在著一扇逃離的門戶。”

“至于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養蠱場！

聽完繃帶女的話，衍青腦中第一時間浮現這一念頭。

鼓勵彼此殺戮的古淵，本質上，就是一處超巨型的養蠱場。

而“淵獸”，則是“關卡boss”。

想要抵達古淵的更深處，就必須通過彼此間的廝殺，解放更多的實力，并戰勝隨機游蕩的淵獸才行。

最終，抵達古淵最深處的放逐者，就成了最強的那只蠱。

衍青有些牙酸。

古淵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不知關押了多少放逐者，真選擇“抵達古淵最深處”這條逃脫路徑，難度之大，簡直無法想象。

這時，說著話的繃帶女又想起了什么：“淵獸平日里可能隨機游蕩，但每隔一月，一定會出現一整天，算起來，自我上次遇見淵獸，也差不多過去了三十天的樣子……”

她話音剛落。

“咚！”

石門之外，無盡的粘稠黑霧深處，有隱約的獸吼聲傳來。

衍青眼睛逐漸瞪大。

難道是淵獸？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