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克·托德走進了審訊室。
他的手里端著兩個紙杯,里面裝著的,是塔克探長制作的拿鐵咖啡。
“你的咖啡,”他把其中的一杯塞進了特里夫·普拉特的手里,“好好享受,這可是重案組的組長專門給你泡的?!?
被手銬限制了活動范圍的特里夫用雙手的掌根夾著杯子,艱難地維持著平衡,把咖啡送到了嘴邊。
“謝謝,味道很好。”
用這種接近膜拜的姿勢把杯中的咖啡喝完后,他笑著對屋頂上正對著他的攝像頭點了點頭,然后認真地把那個印著APD警徽的紙杯擺在了桌面上,甚至沒有破壞紙杯原本的形狀。
‘奇怪的家伙,’盧克再次為特里夫的心理素質感到了驚訝,‘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他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甚至沒有為了我的故意為難而發脾氣?!?
盧克原本的計劃,是使用這杯咖啡激怒他,趁機呼喚獄警將他帶出審訊室,從而中止這一次審訊,為FBI的DNA比對留出時間。
但特里夫表現得有些過于冷靜了,這讓盧克準備好的說辭通通落了空。
他不得不減緩了啜飲咖啡的速度,用喝咖啡的短暫時間,來調整自己的審訊步驟。
‘在半個小時前,特里夫還能夠被多蘿西的名字輕易動搖,但現在,他的自信心卻又瘋長了起來,甚至都沒有使用那種怪異的笑容,就能夠反向控制我的情緒?!?
‘是什么改變了他?’
‘是多蘿西與他的關系,還是多蘿西本人的存在呢?’
盧克決定嘗試一下,使用警方手中的未公開信息,來打破審訊室內的僵局。
在大多數的時候,這其實并不是一種好的審訊策略。
過早的打出底牌,可能會讓被審訊者誤以為警方軟弱無能,且并沒有掌握全部的案情。
尤其是,他眼前的特里夫,已經明確地展示出了自戀型人格障礙的特征,就在剛才,他還有意識地利用了有利于自己的儀態表現,重新確立了自己在審訊室內的控制者地位。
只有打破他的這種盲目的控制欲,才能夠讓他不再保持沉默。
盧克喝下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咖啡,把手中的紙杯摞在了特里夫用過的杯子上,擺出了一種壓制的姿態。
在這間小小的審訊室里,兩個人的眼睛都在凝視著彼此,都想要找出對方身上可以被利用的弱點,然后,盧克開口了。
“剛才的時候,你不是問過我,警方是怎么抓到你的嗎?”
“在那個時候,我和你聊了DNA技術和法醫的事,但你所珍視的那塊仙靈圈的暴露,卻是因為,我們都知道的那個人——”
他的話立刻吸引到了特里夫的注意力,在盧克的注視下,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原本緊握在一起,輕輕搭在膝蓋上的雙手,也放回到了桌面上。
“向警方透露了那塊埋尸地的人,正是多蘿西·米勒。”
“不,不會是她說的!”特里夫斬釘截鐵地丟下了一個否定句,“她是個女巫,而女巫不會把仙靈圈的秘密告訴任何人的,她只會把它帶進墳墓里。”
盧克微微垂下頭,朝著特里夫的方向投出了一個幾乎帶有憐憫色彩的眼神。
“多蘿西快要死了,在死神的面前,即便是一名女巫,也會感到懼怕。”
特里夫愣在了原地,那雙大得驚人的眼睛圓睜著,幾乎要從眼眶中掙脫出來。
“你應該感到慶幸,到目前為止,她還只是向我們坦露了仙靈圈的位置,”盧克加重了語氣,“而不是別的什么東西。”
“比如說……”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特里夫像是失去了神志一樣,接上了他的話:“比如說……我?”
他立刻意識到了自己說了什么,緊閉上了嘴巴,盧克看得出,特里夫在用力咬著自己的上嘴唇,制造出足夠將他從迷茫中喚醒的疼痛。
盧克笑了笑,假裝沒有看到他的表情變化,維持著與他閑聊一樣的語氣:“那就讓我們來聊一聊,你和多蘿西的關系吧?!?
他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文件夾,從里面抽出了兩張照片,調轉了照片的方向,將它們端端正正地擺在了特里夫眼前。
那是多蘿西在16年前被捕時,留下的最后一幅魔法陣,以及特里夫在仙靈圈的位置,留下的第一幅。
特里夫凝視著兩幅圖畫,眼神十分著迷。
在普通人眼中,它們與網絡上隨便搜索圖片就可以獲得的魔法陣素材沒有任何區別,但在行家的眼中,每一個符號、每一段線條,都有著存在的意義。
盧克接下來的發言,是在卡珊德拉·楊的指點之下進行的,又額外加上了自己對特里夫的理解:“在我看來,你不僅是多蘿西的孩子,還跟隨著她的腳步,從她那里學習到了神秘學和惡魔學的知識。”
“你很了解多蘿西,知道她是從哪些書里學到了那些自成理論的魔法伎倆,你從圖書館和舊書店里弄到了那些書,《所羅門的鑰匙》、《所羅門的小鑰匙》、《托特之書》,等等等等?!?
“所以,在到達21歲,也就是所謂的黃金黎明結社認定的,神秘學意義上的成年之后,你自以為時機已到,就開始追隨著她,重復了她的那些神秘學手段,來增強自己的精神力量。”
“多蘿西留下的那些魔法,并不是書籍記載中的簡單儀式,只有她最親近的學徒,才能完美地復現每一個步驟——殺戮、祭祀、在尸體上留下魔法陣?!?
“但你失敗了?!?
特里夫·普拉特緊閉著的嘴巴松動了,盧克看得出,他想要出聲反駁,但理智卻依然束縛著他,讓他繼續拒絕與警方溝通。
盧克在他的遲疑上添了一把火:“你向來都認為,自己是被上天選中的那個人,多蘿西可以輕易做到的事,你也一定可以?!?
“所以,你認為一定有什么事,是你做錯了的。”
“在第一次的失敗之后,你又重復了一次,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最開始的時候,你認為問題出在祭品上,所以你更換了死者的類型、更換了儀式的魔法材料和繪圖工具。”
“但你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問題的根源,會不會是出在了你自己的身上?!?
“究竟是你誤解了多蘿西留下的儀軌、遺漏了某個步驟,還是你本人,根本就沒有她那樣的天賦呢……”
特里夫再一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發出一聲尖叫,聲音尖細到幾乎就踩在破音的邊緣:“胡說八道!”
“我是多蘿西的孩子,我的血管里流淌著女巫的血液!”
“我親眼見過她從地獄之中召喚出的惡魔,那惡魔親自給了我賜?!?
“祂答應我,只要我完成多蘿西未盡的祭祀,就允許我走上所羅門王的道路!”
“你!是你!你是那個破壞了儀式的妖魔!”
特里夫舉起了被手銬捆在一起的雙手,向著盧克的頭頂猛砸下去,盧克下意識地蹬了一下地面,讓帶有滑輪的椅子向后撤了一段距離。
下一秒,兩名全副武裝的獄警破門而入,把陷入了妄想與幻覺之中的特里夫按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