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已經知道了,就在今天上午,我們的搜尸犬在你現在居住的房子,圣喬治路35號的車道水泥地下方,發現了一具尸體。”盧克·托德的聲音依然拖著昏昏沉沉的長調,讓拉娜不得不努力集中注意力與之對抗。
他再次打開了那個破舊的文件夾,奄奄一息的金屬合頁發出了一道嘶啞的摩擦聲,然而幾乎是在下一秒,那道聲音又被掩蓋在他照本宣科的朗誦之下:“根據警方的調查,這座房子的現任承租人是喬什·費舍爾,我們有理由懷疑這具尸體和他有關,能請你和我們說一說這個人和這座房子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座房子的地下埋著什么!”拉娜發出了一聲抑制不住的抽泣,“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搬過去的……”
“那是一棟很漂亮的房子,在去年剛剛裝修過,我想……應該是在去年夏末的時候竣工的,在那之后,喬喬就搬了進去。”她用光滑的手背抹了一把眼淚。
“喬喬?”托德警員追問道。
拉娜條件反射性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才張口回答:“我是說……喬什·費舍爾,他是我的未婚夫,喬喬是我們之間的稱呼,你知道的,就是那種愛稱……蜜糖、小蛋糕、以及喬喬。”
“他是個卡車司機,主要為城里的貨運公司服務,但那家公司在去年倒閉了,他就在家附近的幾個汽車修理廠里打打零工。”
“我在差不多四個月之前,也就是去年圣誕假期的那幾天,接受了他的求婚,在那之后搬到了他的房子里一起住,”她凝視著警員的雙眼,琥珀色的瞳孔在淚水的浸泡下,顯得分外迷人。
“最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美好,就像是……像是童話故事里一樣,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但很快,一切都變了。”拉娜吸了吸鼻子,崩潰地用雙手捂住了面頰。“我覺得,他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經常在外面喝酒,有時候好幾天不回來,就算是回到家里,也總是悶悶不樂的,我們開始吵架,一次比一次更激烈,有幾次,他還差點對我動了手……”
“就在上個月,一個好心的鄰居聽到了我們爭吵的聲音報了警,但我告訴警察那只是一場小小的爭吵,沒有人因此受傷。”
“我很愛他,不希望因為一點小事,就這么和他分開,我以為我能用愛改變他……嗚嗚……”她再也忍耐不住,從喉嚨深處爆發出了一陣哀哭。
“是的,我這里有之前的報警記錄,上面寫著……圣帕特里克節(3月17日)當天,喬什·費舍爾用一瓶紅酒砸碎了廚房的花窗。”盧克·托德在文件夾中翻動了一會兒,從里面找到了一張復印件。
拉娜直起身子,哽咽著點了點頭:“嗯……就是那一次,他砸壞的是我最喜歡的一塊玻璃,是前任房主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好東西,意大利的工匠手工制作,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一模一樣的玻璃了……”
托德警員歪了歪腦袋,用一只手托起了下巴,饒有興味地聆聽著她的話語。
“那已經不是我第一次原諒他了,我想,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在那之后的幾天,他又砸壞了樓梯的扶手,只是因為他喝的太多腳步不穩,不小心撞了上去,”拉娜用手指胡亂的抹掉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表情上帶著些許麻木,“他用的是客廳里的裝飾燭臺,飛濺出來的碎片割破了我的耳朵……還有一次,他喝得爛醉回來,甚至在臥室的門口大便!”
“說真的,你現在很難在舊港區找到這么好的房子了,甚至不比城市北邊的高端社區差上多少,但他卻用自己能做到的一切,盡可能地糟蹋著每一個房間……”拉娜再也忍不住痛苦,趴在冰冷的鋼制桌面上哭出了聲。
盧克認同地點了點頭。
他很熟悉舊港區,在他小的時候,那里還是整個東海岸貨物吞吐量最大的港口,就連一個尚未達到法定打工年齡的孩子,也能輕易地找到簡單的工作,為自己掙上一些零花錢。
而現在,伴隨著全球化戰略的失敗與工業制品出口貿易的萎縮,那里已經成為了廢棄集裝箱的墳場,他如今所在的阿卡姆市,也隨著經濟的下行,逐漸被這個國家拋棄。
那些曾經為碼頭工人和在此定居的遠洋船員準備的社區逐漸缺乏修繕,人們漸漸搬出社區,空置的房屋甚至成為了非法移民和無家可居者的棲身之所。
他似乎很同情拉娜口中的遭遇,但問訊必須繼續,盧克瞥了一眼手中的文件夾,打斷了拉娜的哭泣:“你很了解那附近的房屋情況?哦,是的,你是個房產中介。”
拉娜神情悲凄,肢體語言卻十分堅定,她用力點了點頭:“是的,圣喬治路35號曾經是我經手過的訂單……我很喜歡這套房子,所以當喬喬……呃……喬什,他把我帶到這座房子前,告訴我我可以住進去的時候,我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們曾經那么要好、那么相愛,我甚至有打算和他一起生養一個孩子,還在二樓收拾出了嬰兒房……”
盧克點了點頭:“再和我談談喬什·費舍爾吧,你最后一次見到他,是在什么時候?”
“上周四的早上。”拉娜迅速調整了情緒,但依然紅腫著的眼睛依然向警員展示著她的悲哀。
警員卻像是沒長眼睛一樣,對她的表現視若無睹,用那種她已經聽得耳朵起繭了的拖沓聲音詢問道:“能跟我說說那天發生了什么事嗎?”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拉娜假裝沒有看到他的敷衍,十指交纏在一起,認真地回答,“那天早上,我出門上班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喝酒了。”
“不,準確地來說,是在前一天的晚上,他就已經喝多了,我想把他扶回臥室里休息,但他太重了,我只能讓他睡在沙發上,給他蓋了一床毯子。”
“我起床后,給他準備了早飯,做的是芝士烤土豆,上面撒了歐芹碎和墨西哥辣椒醬,把它們從烤箱里取出來的時候,我還燙傷了手腕。”
“我把他叫醒,想讓他吃點東西,但是他拒絕了,還讓我從冰箱里給他拿瓶啤酒。”
“我勸他少喝一點,答應他,等我下班回來,會給他帶城里最好的那家中餐廳的外賣,然后一起出門散步,我想等到那時候,和他聊一聊戒酒互助會的事。”
“我一個人的工資負擔不起這里的房租和封閉式戒酒醫院的費用,所以我希望他能夠主動一點,遠離酒精。”
“他答應了我,但是等我下班回到家的時候,他已經不在房子里了,我做好的早飯還放在茶幾上。”拉娜感受著房間內的寒冷,下意識地用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肩膀。
“最開始的時候,我沒當一回事,還以為是他又出門喝酒了,但他那天一直都沒有回家。”
“我很害怕,在以前,就算是他在酒館或者朋友家里過夜,也會托朋友打個電話給我的。”
“所以第二天,我去了他最喜歡的幾家小酒館,向酒保和一起喝酒的人們打聽,但沒人見過他。”
“接下來是周末,我跑遍了全城的夜店和俱樂部,還在網上發了尋人啟事。”
“周一的時候,我開車來了警局報告失蹤,但一樓的那位女士只是做了記錄,安慰我說一個成年人也許偶爾會想要消失幾天……”
“在那之后,我就回到了家里,我想,他會回來的,然后我可以帶他去戒酒互助會,我們可以回到從前。”拉娜結束了自己的陳述,低下頭,小聲地啜泣著。
托德警員聳了聳肩:“沒辦法,最近警力不足,我們需要優先處理刑事案件,比如說……”
他停頓了一下,然后開口道:“關于那具被埋在車道下的尸體,你知道些什么嗎?”
拉娜有些驚慌的抬起了頭,直視著警員的雙眼:“天啊!我、我當然不知道……”
“但……自從我搬進來之后,車道一直都沒出過問題,我想,如果下面真的有什么東西,應該是在之前,房屋裝修的時候留下來的。”
“我的辦公室里有這幢房子的裝修記錄,包括施工公司的聯絡方式,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
“咚咚咚——”
有人敲響了審訊室的門,打斷了她迫切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