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軍躺在冬天初雪的地上，感覺不冷。他的靈魂急于離開身體，但那位身穿白大衣褂的女廠醫正竭盡全力按壓他的胸口，旁邊的幾位男廠醫抬著擔架。他知道他們在等女廠醫停下，就會將他抬上已在樓邊馬路上停好的120汽車上。

小軍見過女廠醫，高高瘦瘦的個子，皮膚稍黑，同村里農婦一樣不修邊幅，不刻意打扮。在進廠體檢時，是女廠醫給他測量的血壓。纏血壓帶時，他聞到她身上有淡淡的香皂味，不刺鼻，和姑姑洗臉用的香皂一個味。

他的血壓有點高，邢醫生（別人這么喊）告訴他別緊張，給他接了一杯水，停了五分鐘，再測就合格。

邢醫生的耐心小軍很感激，所以他的靈魂也配合著邢醫生的急救，雖然知道徒勞。一陣警笛聲傳來，小軍的靈魂看到一位便衣警察伸出手指探探鼻息，雙手從上到下捏了捏，對廠醫們搖搖頭，說：“大腿斷了！”雪地上的監測器屏幕上顯示出一條直線，好像被什么拖曳著尖叫著向前奔。

男廠醫忙碌起來，托頭抬腿，邢醫生叮囑：“輕點，腿傷了。”四個男廠醫費了好大勁才將小軍的軀體抬上120汽車，120、警車一起呼嘯而去。

小軍的靈魂在他的軀體離開地面的那一刻，奮力一躍，跳出軀體，立在空中。

天空中的雪花漸漸頻密。剛離開軀體的靈魂在空中隨風游蕩，一會被風卷成卷翻滾向前，一會被吹成一片飄來飄去。小軍有些手足無措，一張灰色的飛毯停在小軍旁邊，傳來一個聲音：“靈魂穩定操作手冊，兩塊一本！”

小軍見飛毯上盤腿坐著一位小道士，趕忙喊：“道長，你先教我穩住，我買你的手冊。”小道士從空中接了一捧雪花，團成雪球，扔向小軍，“教會你方法，你還會賣嗎？做靈魂要誠實！”

花了兩塊錢，打開手冊，四個大字：“迎風而立”。照表操課，小軍立在了空中。小道士問小軍：“新靈，去西天嗎？不去西天登記，將來不能托生。”“怎么去？”小道士說：“昆侖山，悟空專號一趟50塊，曹操專號一趟40塊，特快30，普快10，步行1000。”“步行怎么這么貴？”“步行免費，一千那是天！”

小軍家鄉是一座河好古城，尊重曹操是英雄，又不愿選特快和普快，生前住的地方、睡覺的地方很擁擠，喘口氣都要控制氣量和氣速。咬咬牙，選了悟空專號。小道士從飛毯夾層里抽出一張符紙，口中念念有詞：“急急好律令！”手指指向天空，那片符紙受了符語，順著指向疾射而去。

稍微一會，一只猴子從天而降，掉在飛毯上。小道士牽著猴子交給小軍，并小聲交待：“要帶幾個香蕉，否則它半路會把你摔下去。”說著從飛毯上掏出一串香蕉，“香蕉，老撾進口的新香蕉，50一串！”

猴子見小軍付了錢，一把搶過香蕉掛在脖子上，蹲在小軍前面，指指肩膀，小軍伏在猴子背上，還沒穩住，猴子一竄而去，鉆進一個風洞，一股巨大的吸力牽引著猴子和小軍疾馳而去。

過了一會，猴子吱吱喳喳尖叫聲，小軍才睜開一只眼，猴子正和一個長發戴眼鏡的圓臉中年男子爭道，互不相讓。“風洞是單向通道，你不能違犯西天交通規則！”那位中年男子：“猴哥，我修行開悟，急著回去拯救世界，你讓我吧！”猴子大笑，“小刀，你只是一匹狼，被鷹撓了眼，才跑到西天求老子收留你。就憑你去拯救世界？”“真得，世界妖風肆虐，我要去為人類抵御妖風。”猴子拍了拍小軍，將小軍放下靠在風洞一側，“小刀，這是剛脫離世界的新靈，若他說有妖風，我免費帶你回去。”

小軍、小刀和猴子一起出了風洞，一座群峰高聳，披著銀盔白甲，在湛藍的天穹下晶瑩剔透，白云環繞的秀麗雄山佇立在眼前。

此山叫昆山，西天之山。小刀在山角割下三塊石頭，擺成一個三角形，三人兩兩相對而坐。小刀問小軍：“你剛從世界那邊過來？有妖風嗎？”小軍回道：“河北沒聽說，是不是老美妖風？”小刀回憶道：“那也可能，2002年那場黑妖風就是從老美刮來的，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晚一些。”

小軍：“對，今年我來時，也下雪了。“小刀掰開手指數，“今年第一場雪更晚一些。”“你怎么算的？兩場雪隔了二十多年？”一旁的猴子搭話了，“他懵的，一百以內的加減法都算不明白！”小刀：“你那是老皇歷了，我老子又推演了一套新歷法。”

小軍驚奇，“那你老子是天才啊，懂歷法的管天管地！”猴子又搭話：“不用羨慕，你老子也在這里，也懂歷法！”小軍又驚奇了一下：“快遞猴子，別胡說，我老子在老家呢。”小刀說：“猴子說得沒錯，你老子是在這里，想見你老子，還得過我這一關。”

猴子有些著急了，“小刀，我們走吧，把他送到這里就到站了，西天的山路需要他自己爬上去。”“小軍，回去坐車去天山那邊，順風靈魂立不住。”

跟著小刀學了見老子的通關秘碼，小軍和小刀、猴子心靈告別，兩個向東，一個向上。小軍向上爬昆山時，才發現昆山石壁直立如柱，他的身體輕輕向上一縱，就如一只壁虎貼在石壁上游動而上。石壁縫隙伸長出的植物樹木都是向下垂，流動的山水卻是向上的。這是一個相反的世界。

臨近山頂，一片湛藍的天空罩在上面，把頂上的懸圃裝扮成美輪美奐，晶瑩剔透，紫氣繚繞的仙境…

小軍停止游動，被眼花繚亂的美景吸引著，圍繞著懸圃轉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突然，從懸圃中來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頭，飄在小軍靈魂的前面，領著他轉圈，老頭邊轉邊催，“快點轉，我倆比賽！”小軍的靈魂越轉越快，老頭更快。小軍終于控制不住了，貼著懸圃的璧飛了出去，一個灰色的身影飛過來，拉住小軍的靈魂，閃身進了懸圃。

白發老頭見灰衣老頭拉走小軍的靈魂，說：“正均，這個靈魂歸我，你那位小刀靈魂剛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