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審訊幾天，福靈安的精神有些崩潰，身處京城的他根本無法想象，底層的官員已經貪腐到何種程度。

入夜后，福靈安拒絕明德的邀請，他回到了新?lián)Q的客棧。

“大哥，今日審得如何？”

海蘭察的臉色也很差，似乎今日的堂審有了驚天的進展。

既然兩人都不想說，而福康安又想知道進程，那就只能靠自己猜了。

之前在京城西郊小院，給曹雪芹做了一張機械輪椅，他很贊賞福康安在動手上的天賦。

后來福康安因為鑄鐵織布機的事情有點郁悶，曹雪芹跟他詳細分析過。

只是誰都沒想到，一條計謀會扯出這么事。

“既然都不想說，那便讓我猜一下。”福康安往嘴里丟了個蜜餞，然后起身雙手負后，開始推理。

“織布機的事情，是不是已經扯到莊有恭身上了？至于源頭是誰，我們都清楚，暫且不提。”

福靈安沒有回應，海蘭察點了點頭。

“反正最后的結果就是，巡撫莊有恭以下官員收受賄賂，判處相應的罪責。”

這一點，大家心里都清楚。

雖說，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但何時見過真的同罪。

賄賂的事情查到莊有恭身上，估計就得收尾，至于京城里還與那些官員有牽連，只要看誰支持永瑆就行了。

但，劉統(tǒng)勛除外，這個人正得可怕。

“令大哥頭疼的，是段成功的傳票案？”這個案子算是誤打誤撞，起因是福康安想替那一家三口討回公道。

提到段成功，福靈安嘆了口氣，“人已經從府衙調出來，秘密關押了。”

“這么嚴重？”這也是福康安沒想到的。

秘密關押的囚犯無非一個原因：牽扯過多。

“他貪了多少？”福康安不知該從哪里問。

“山西陽曲縣全數虧空。”

“……”

福康安想起路上遇到的那對母子，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他真的該死！”

“所以，他的錢都給了誰？”福康安又問道。

一個知縣，貪了錢，總不能為了退休吧。

畢竟沒有上頭罩著，他也熬不到退休。

“明德已經派人去拿和其衷了。”福靈安回道，隨即重重嘆了口氣。

“和其衷？江蘇巡撫？明德的親弟弟？”福康安發(fā)起了三連問。

他冷笑了兩聲，一時無言以對。

讓明德親自前往江蘇捉拿自己的親弟弟，真是荒謬。

“明德真的會大義滅親？”這句話是海蘭察問的，他一路上憋著不敢問。

如今，福康安既然點明，那就沒什么不能問的。

“他會，一定會！”不等福靈安回答，福康安搶先一步。

“所以，此案還涉及到誰？”看福靈安一臉愁容，想必沒那么簡單。

山西，山西還有哪個熟人，會令福靈安如此為難？

是他！

福康安想起紀昀曾提到過一個人，說此人算是他的同門師兄，而紀昀曾拜劉統(tǒng)勛為師，那這個人就是劉統(tǒng)勛的門生。

“劉大人的門生，可在山西就任？”福康安冷不丁地提了一句。

福靈安突然轉身，一把握住福康安的手臂，“只是有知情不報之嫌。”

“……大哥，這個人不會是劉墉吧？”福康安補了一句。

劉墉，劉統(tǒng)勛的兒子。

這個名字因為一部電視劇，而家喻戶曉。

電視劇中，他官至宰相，是個羅鍋。

福康安還沒見過這個人，只聽紀昀說，他在江蘇任學政時，做得還不錯。

紀昀在福建也任學政，期間有書信請教過，說是此人頗有見解。

只是沒想到，紀昀口中如此有見解的一個人，居然在下屬吃空餉一事上，是這么個見解法。

但真是，人心不可直視啊！

“是劉墉，他知情，隱瞞，但沒有貪污受賄。”福靈安解釋道。

“嗯，這是他自己的因果，大哥不必自責。”

“劉統(tǒng)勛是劉統(tǒng)勛，他兒子是他兒子，龍生九子還各個不同呢，虎生鼠子，不奇怪！”

福康安拍了拍福靈安的肩膀，安慰道。

他知道福靈安擔心的是劉統(tǒng)勛，他與傅恒兩人皆是乾隆的左膀右臂，怕兩人因此事生了嫌隙。

“他兒子自己膽小怕事，劉統(tǒng)勛剛正不阿，不會影響和阿瑪的關系。”

福康安搖了搖頭，他這個大哥哪都好，就是過于心善了。

明明是別人的問題，何必往自己身上攬。

“嗯，康安說的對，劉大人確實如此。”

喝了心靈雞湯，福靈安當即滿血復活。

“還是康安玲瓏心，是為兄心思狹隘了。”

福康安真的很想告訴福靈安，雖然眼下看開了，但案子終究沒結束。

明德確實不一定會偏袒和其衷，但不代表真的會兄友弟恭，有了罪責弟弟一個人承擔。

這樣子的兄弟情，發(fā)生在富察家并不奇怪，若是這兩個人怕是難說。

……

江蘇巡撫衙門后宅，明德趕到時，和其衷已經主動寫了請罪書送往京城。

明德想起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信使，當即讓人追出去攔下。

“大哥此舉何意？”和其衷不解地問道。

當時通風報信的是明德，本想一刀結果段成功，來個死無對證，卻被明德制止了。

如今查到他和其衷頭上，報信的也是明德，他特意先寫認罪書，卻又被明德制止。

這個哥哥究竟想干什么！

“如今查到此處，你打算如何應對？”明德手里拿著和其衷的請罪書，問道。

“能如何應對，當然是主動請罪！”和其衷別過臉，很是不悅。

“把錢拿出來，把江蘇的虧空趕緊補上，也許還有機會。”明德早有對策。

“把江蘇的虧空補上？錢都給你了，我拿什么補！”和其衷怒吼道。

這正是明德所擔心的，到時候過堂，和其衷只要被福靈安一激，就會把他抖出來。

“你已經保不住了，如果我再出事，這個家就完了！”

其他不管用，自然就得打感情牌。

和其衷仰天長笑，原來自己的好哥哥是來跟他道別的。

“明德，我死沒關系，按咱們這位皇上的心性，且看江蘇的虧空到底由誰來補！”

話剛說完，和其衷拔出一旁的劍，抹了脖子。

明德見狀，背過身去，緊緊拽著請罪書。

“我輝和氏，與富察氏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