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精帝的陰影如同退潮般從監控大廳抽離。

他是來奪取權力和抽調數據的。

他干完事兒就離開了。

但空氣里殘留的冰冷威壓卻久久不散。

作為精靈帝之一。

他也不可能閑著沒事干，和達克他們在這聊天扯皮。

就算這是七星天議會的共同決定，想要把水精帝·波爾梅爾罷免也是比較麻煩的。

蒂娜·露銀白的眼神恢復了一貫的平穩速度，只是那平直的聲線第一次出現了不易察覺的滯澀。

“權限移交協議執行中……波爾梅爾陛下錨定解除……深藍回響數據庫接入永夜圖書館節點……”

哪怕暗精帝·德拉科迪亞已經離開，她也下意識的干巴巴地匯報著進程。

顯然這件事兒對她的打擊有點大。

統治精靈水都數百年之久的水精帝·波爾梅爾……說罷免就被罷免了。

就和之前所說的那樣，精靈族對內也是很殘酷的。

達克站在幾步之外，腰間那本曾束縛他靈魂的“枷鎖典籍”此刻安靜得像個死物，表面的幽藍流光徹底熄滅，只剩冰冷的金屬質感。

這東西現在完全屬于他了。

只能說暗精帝·德拉科迪亞真的大方……也可能是［不是自己的利益不心疼］。

反正作為精靈七星天之精靈帝……也不可能讓他在掌管精靈水都。

現在的議會很平衡，不可能讓誰一家獨大的。

達克輕輕摩挲著典籍光滑的邊緣，感受著那份久違的自由。

真是太爽了~

果然，外部壓力可以幫助精靈族內部的矛盾激化。

而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攻克的。

“蒂娜教授。”達克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沉默，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沉重，“不用太過糾結。”

“這不是你的錯。”

“程序上，這符合《七星天至高憲章》的緊急條款。議會擁有在個體精靈帝威脅整體存續時，暫時接管其權柄的最終裁定權。”

呃……如果議會連這種權利都沒有，那么議會又有什么意義呢？

蒂娜·露的動作停頓了半秒，銀瞳轉向達克。

那無機質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月白學者袍的偽裝——你呀的！你的契約束縛解除了！你很開是吧？！

故意給你好處，讓你監視我嗎？

就算你沒有監視我……我敢相信嗎？

唉。

“邏輯成立。”蒂娜·露的聲音依舊平直，但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如同精密鐘表里一顆微塵的震顫，擾亂了數據的韻律，“但…這是程序錯誤。”

她看著光幕上的指令，遲遲沒有確認。

“錯誤？”達克走到蒂娜·露身邊。

光幕上，代表蟲群擴散的混沌計算數據與凈水湖結界能量衰減的曲線正以一種令人心悸的規律相互纏繞、印證。

七星天議會的行動……確實有這個必要。

“是的。”蒂娜·露的視線沒有離開光幕。

“波爾梅爾陛下依據自身權限與責任，行使戰爭決策。”

“議會依據更高授權，判定其失職并剝奪權限。”

“兩者均在規則框架內運行。但…”

她微微偏頭，銀白的瞳孔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看”向達克，那里面不再是純粹的數據，而是映照出窗外那片因能量匱乏而明顯黯淡下去的精靈水都天穹線。

“規則本身如此……可是陛下在前線征戰，我們在后面斷她后勤和權力……”

“這樣真的好嗎？”

這種事……這是她誕生以來，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冰冷的程序邏輯與殘酷現實之間那道令人窒息的裂痕。

一種陌生的、類似“困惑”的感覺讓她迷茫。

現實和理論，區別太大了。

這比大將在外征戰，然后被皇帝召回賜死還離譜。

這是皇帝御駕親征，然后被罷免了。

真是抽象。

達克靜靜地看著她。

這位如同計算機般精準的學者，此刻正站在她絕對理性的邊界上，第一次觸碰到了名為“迷茫”的深淵。

而這……是好機會啊！

達克嘴角那抹慣常的、帶著疏離的弧度，悄然化開一絲極淡的、近乎悲憫的溫和——如同高明的獵手，終于看到了陷阱邊緣的獵物。

果然渾水才能摸魚。

環境越亂越適合搞事。

“蒂娜教授，”達克的聲音低沉而舒緩，像在引導一個困惑的學生。

“規則，是為了守護更大的‘存在’而設立的框架。當框架本身開始阻礙守護的目標，甚至成為毀滅的推手時…”

他抬起手，指尖輕輕點在光幕上那兩條纏繞攀升的曲線上：一條是蟲群的混沌擴散，一條是精靈結界的衰弱。

“……我們守護的，究竟是冰冷的條文，還是條文之下，萬千精靈賴以生存的‘整體’？”

“集體利益高于個體權柄，這是議會行動的基礎邏輯。”

他收回手指，目光坦然地迎向蒂娜·露的銀瞳。

“波爾梅爾陛下的執著是個體的榮辱。”

“而議會，以及此刻的我們，所做的一切，包括這看似‘背叛’的權限移交，最終指向的，是精靈族這個‘集體’的存續可能。”

“為了這個‘整體’，程序上的瑕疵，規則內的沖突……是必須承受的代價，也是……必要的犧牲。”

達克故意強調［必要的犧牲］。

越是強調什么，越是缺少什么。

而這時候強調［必要的犧牲］則更會讓人感到不滿。

“整體……存續……”蒂娜·露低聲重復，“集體存續高于程序正義。”

幾息之后。

她眼中的迷茫被一種重新錨定的、更冷硬的決然所取代。

“邏輯重構完成。”她的聲音恢復了平直，但那份冰冷的堅定之下，似乎多了一層難以言喻的重量。“集體存續優先級覆蓋程序完備性。”

達克微微頷首：“為了精靈族的未來，蒂娜教授。”

蒂娜·露沉默片刻，銀瞳掃過達克那張在幽藍數據光下顯得格外平靜的臉。

“為了……未來。”她生澀地重復，第一次沒有使用“邏輯”、“數據”或“效率”作為結語。

她似乎變了一些。

一種微妙的、無形的距離，在這冰冷的監控大廳里悄然縮短了寸許。

不再是單純的監督者與被監督者，更像是……站在同一艘即將沉沒的巨艦上，被迫共享秘密與責任的同伴。

我們都是背叛者。

我們都不忠誠。

我們是共謀。

“虹流東三區菌絲污染清除方案需要重新計算能量配比，”蒂娜·露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沉默，指向另一塊光幕，“混沌模型變量導入后，誤差率需重新評估。”

“樂意效勞，蒂娜教授。”達克走近，“或許，我們可以嘗試一種更……動態的凈化閾值設定？”

雖然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惡性變化。

但是生活還得繼續……